第202章 宮阙請安,暗流初顯
第二日的晨光剛漫過洛陽城的宮牆,驿館外就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。二十名身着宮裝的宮女捧着梳洗用具魚貫而入,為首的老嬷嬷是皇後生前的陪嫁,如今被皇帝派來伺候昭陽公主,臉上帶着一絲不苟的嚴肅。
“公主,該起身梳妝了,回宮請安的時辰快到了。”老嬷嬷的聲音不高不低,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規矩,“陛下和貴妃娘娘都在宮裡等着呢,皇家的規矩不能錯。”
司馬錦繡昨晚幾乎沒睡,紅燭下的尴尬與平和還沒在心裡消化完,就被這陣仗驚得坐起身。翠兒連忙幫她穿衣,指尖觸到她冰涼的手,忍不住心疼:“公主再眯會兒吧,梳妝還得半個時辰呢。”
“不了。”司馬錦繡搖搖頭,看着銅鏡裡自己略顯憔悴的臉,輕聲道,“按規矩來。”她知道,從嫁入鎮北王府的那一刻起,她的一言一行就不再隻代表自己,更關乎皇室與柳林的關系,半點馬虎不得。
梳妝台前擺滿了新送來的首飾,金的、銀的、玉的,流光溢彩,比宮裡的收藏還要精緻。老嬷嬷親自為她梳頭,将長發绾成“朝雲髻”,插上一支鳳形金簪,又細細描了眉、點了唇,鏡中的少女瞬間褪去了昨日的青澀,添了幾分王妃的端莊。
柳林早已在堂屋等候,換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,腰間系着玉帶,少了幾分酒氣,多了幾分沉穩。看到司馬錦繡出來,他微微颔首:“都準備好了?宮裡的儀仗已經在門外了。”
“有勞王爺等候。”司馬錦繡依着規矩行禮,聲音還有些微啞。經過昨夜的長談,她對他的稱呼從“将軍”變成了“王爺”,雖依舊生分,卻少了幾分抵觸。
驿館外的儀仗比昨日迎娶時更甚。四匹純白的駿馬拉着一輛裝飾華麗的鳳辇,車廂上鑲嵌着細碎的珍珠,在晨光下閃着柔和的光。宮女太監站成兩列,個個屏息凝神,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――誰都知道,這位新王妃的夫婿不是普通驸馬,而是手握北方四州兵權的鎮北親王,這趟回宮請安,半點差錯都出不得。
柳林親自扶司馬錦繡上了鳳辇,自己則騎了一匹黑馬,跟在儀仗側後方。隊伍緩緩駛動,車輪碾過青石闆路,發出平穩的聲響。街道上的百姓再次駐足觀望,對着鳳辇指指點點,議論着這位“最有福氣也最有壓力”的公主王妃。
司馬錦繡坐在鳳辇裡,撩開一角車簾,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,心裡卻五味雜陳。這宮牆她住了十六年,曾以為是永遠的牢籠,如今剛離開一日,再回來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。而她的身份,也從等待出嫁的公主,變成了需要在皇權與夫權之間小心翼翼周旋的王妃。
鳳辇在皇宮的午門停下,早有太監在門口等候,引着司馬錦繡穿過一道道宮門,往貴妃居住的長樂宮走去。柳林按規矩在宮門外等候――後宮之地,外臣不得擅入,哪怕他是親王,也隻能止步于此。
長樂宮的庭院裡種着大片的牡丹,雖已過了花期,枝葉卻依舊繁茂。貴妃王氏正坐在廊下的軟榻上喝茶,一身正紅色的宮裝,頭戴九鳳朝陽钗,雖已年過三十,卻保養得宜,眉眼間帶着久居高位的威嚴。看到司馬錦繡進來,她立刻笑着起身,親熱地拉住她的手:“錦繡回來了,快讓本宮瞧瞧,這新嫁娘的氣色就是不一樣,比在宮裡時紅潤多了。”
司馬錦繡依着宮規行禮:“錦繡給貴妃娘娘請安,娘娘萬福金安。”
“快起來,都是自家人,不必多禮。”貴妃拉着她在身邊坐下,親手為她倒了杯茶,目光卻像帶着鈎子,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個遍,“昨夜……王爺待你可好?洞房花燭夜,可有什麼趣事跟本宮說說?”
這話說得直白,司馬錦繡的臉頰瞬間紅透,低下頭,手指無意識地絞着帕子:“王爺……王爺很好,隻是昨夜在太極殿應酬到深夜,回來時……臣妾已經睡下了。”
貴妃“哦”了一聲,拖長了語調,眼神卻在她微紅的眼角和緊繃的肩頸上停留片刻,嘴角的笑容淡了幾分:“應酬是難免的,王爺剛立了大功,百官敬賀也是常理。隻是這新婚之夜,哪有讓新娘子獨守空房的道理?柳王爺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。”
她說着,伸手握住司馬錦繡的手腕,指尖看似随意地在她脈搏上搭了一下,又輕輕拂過她的衣袖,目光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――那裡光潔如玉,沒有絲毫紅痕。貴妃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,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。
司馬錦繡被她捏得生疼,卻不敢掙紮,隻能低着頭,心跳得像擂鼓。她知道貴妃在試探什麼,也知道自己這“完璧之身”的秘密怕是藏不住了。在這後宮裡,女子的貞潔是最被看重的,尤其是皇家公主,新婚之夜未能圓房,不僅會被人恥笑,更會被認為是夫家輕視皇室的表現。
“錦繡,你老實告訴本宮。”貴妃的聲音冷了下來,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昨夜……柳王爺是不是根本沒進你的房?你們……到底圓房了沒有?”
司馬錦繡的臉瞬間變得慘白,嘴唇哆嗦着,卻說不出一句話。她想解釋柳林并非輕視她,隻是兩人都需要時間适應;想說明昨夜的長談雖未肌膚相親,卻也化解了不少隔閡。可在貴妃銳利的目光下,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貴妃見她這副模樣,哪裡還不明白?她猛地松開手,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,青瓷杯與桌面碰撞發出刺耳的響聲,茶水濺出,打濕了她鮮紅的宮裝。“豈有此理!”貴妃怒聲道,“柳林也太放肆了!娶了我皇家公主,竟敢如此怠慢!他這是看不起誰?是看不起你這個公主,還是看不起陛下,看不起整個大晉皇室?”
“娘娘息怒,不是的……”司馬錦繡連忙起身辯解,聲音帶着哭腔,“王爺他隻是……隻是太累了,而且我們……我們約好慢慢相處,他沒有輕視臣妾的意思。”
“慢慢相處?”貴妃冷笑一聲,眼神裡滿是譏諷,“皇家婚事,豈是他想慢就慢的?他柳林能有今日的地位,全靠陛下恩賜,如今娶了公主,卻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,這分明是恃功而驕,是在向陛下示威!”
她站起身,在廊下煩躁地踱步,鳳钗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動作發出細碎的響聲:“不行,這事必須告訴陛下!柳林手握重兵,若連皇家的臉面都敢踐踏,将來必成大患!今日他敢讓你獨守空房,明日就敢擁兵自重,對抗朝廷!”
司馬錦繡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,吓得連忙拉住貴妃的衣袖:“娘娘,千萬不要告訴陛下!求您了!王爺不是故意的,若是讓陛下知道了,定會責罰他,到時候我們的關系隻會更僵,對誰都沒有好處啊!”
貴妃看着司馬錦繡焦急的樣子,心裡的怒火稍歇,卻依舊臉色陰沉。她何嘗不知道這事鬧到皇帝面前,隻會讓雙方都難堪?可柳林的“怠慢”,實在讓她無法容忍。
作為後宮之首,她不僅要維護皇室顔面,更要為自己的兒子鋪路。柳林如今權勢滔天,若能拉攏自然最好,可他若連公主都敢輕視,将來又怎會把她們母子放在眼裡?這次若不敲打敲打他,将來怕是更難掌控。
“你呀,就是太老實了。”貴妃歎了口氣,語氣緩和了些,卻依舊帶着警告,“你以為這隻是你們夫妻間的事?錯了!你是皇家公主,你的體面就是皇室的體面。柳林讓你受委屈,就是打皇室的臉,那些盯着北方兵權的世家和大臣,定會借題發揮,到時候不僅柳林麻煩,連陛下都會被推到風口浪尖。”
司馬錦繡低下頭,小聲說:“可我不想因為這事讓王爺為難,他……他其實人不壞。”經過昨夜的相處,她心裡對柳林已經有了一絲微妙的改觀,不願看到他因此獲罪。
貴妃看着她維護柳林的樣子,眼神複雜地哼了一聲:“現在知道護着他了?也不知道是誰昨夜在洞房裡枯坐到天明。罷了,這事本宮先不告訴陛下,但你得記住自己的身份。”
她走到司馬錦繡面前,壓低聲音:“回府後,你得拿出公主的架子來!柳林再忙,也得守夫妻本分;他再有權勢,也不能輕慢皇家血脈。你是正妃,是鎮北王府的女主人,不是任他拿捏的擺設!必要時……”貴妃頓了頓,眼中閃過一絲狠厲,“用點女人的手段,讓他知道誰才是主子!”
司馬錦繡愣住了,她沒想到貴妃會教她這些。在她看來,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待,而非勾心鬥角。可她看着貴妃嚴肅的表情,又想起柳林手握重兵的權勢,心裡不禁泛起一絲迷茫――在這權力交織的旋渦裡,真的有純粹的夫妻情分嗎?
“好了,陛下還在等着呢,快整理整理儀容,别讓陛下看出端倪。”貴妃拍了拍她的手,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溫和,仿佛剛才的怒火從未出現過,“記住本宮的話,守住自己的體面,就是守住皇室的體面。”
司馬錦繡點點頭,由宮女扶着去偏殿整理妝容。鏡中的自己眼圈微紅,臉色蒼白,哪裡有半分新嫁娘的喜悅?她看着鏡中陌生的自己,突然覺得這後宮的富麗堂皇之下,藏着比北地寒風更刺骨的冰冷。
而宮門外的柳林,正望着長樂宮的方向,眉頭微蹙。他能感覺到宮裡的氣氛不對,也能猜到貴妃定會盤問洞房之事。隻是他沒想到,這場本應簡單的請安,竟會牽扯出這麼多暗流。他輕輕撫摸着腰間的玉佩,心裡暗道:看來回青州的日子,得盡快提上日程了。這洛陽城的水,比他想象中還要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