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7章 反正你急我不急!
燭火舔舐着窗紙,将柳林的影子拓在牆上,像一柄蓄勢待發的劍。他指尖撚着那截燃盡的灰燼,看着火星在掌心明明滅滅,忽然低笑出聲:“陛下急了,就好。”
馮戈培正用布擦拭着腰間的佩刀,刀刃映出他眼底的鋒芒:“兵部尚書調集的三萬大軍,已經到了并州邊境,紮營在黑石關外,離咱們的地界隻有五十裡。”他頓了頓,加重了語氣,“領頭的是個叫孫承宗的老将,據說當年跟着先帝打過仗,性子硬得像塊石頭。”
“石頭?”柳林挑眉,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飲而盡,茶水順着喉結滑下,帶着股凜冽的涼意,“北境的凍土比石頭硬多了,我倒要看看,他這石頭能不能在北境紮下根。”
李豐摸着下巴上的肥肉,笑得像隻偷腥的貓:“孫承宗派人送了封信來,說是奉陛下旨意,要‘協助’咱們剿匪,還讓王爺你把幽州、并州的布防圖交給他。”
“協助?”戴沐陽推了推眼鏡,算盤打得噼啪響,“怕是想趁機摸清咱們的底細吧。五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,朝廷就算再急,也不會讓一個外臣插手北境防務,這孫承宗背後,怕是有七皇子在撐腰。”
柳林将空茶碗往桌上一墩,瓷碗與木桌碰撞,發出“當”的一聲脆響,震得燭火都晃了晃:“布防圖?他也配?告訴孫承宗,北境的匪患,我柳林自己能剿。他要是敢踏過黑石關一步,就别怪我不認朝廷的規矩。”
馮戈培猛地站起身,佩刀“嗆啷”出鞘半寸,寒光映得他眼睛發亮:“王爺放心!末将已經讓幽州軍在黑石關後紮了營,隻要孫承宗敢動,保管讓他有來無回!”
“别急。”柳林擡手按住他的胳膊,指腹摩挲着他腕上的舊傷――那是當年被蠻族的狼牙棒砸出來的,至今還留着個深坑,“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。孫承宗是隻老狐狸,咱們得先禮後兵,讓天下人看看,是誰在咄咄逼人。”
他轉身走到地圖前,手指在黑石關的位置畫了個圈:“馮刺史,你去給孫承宗回封信,就說北境匪患猖獗,怕驚擾了朝廷大軍,暫不讓他們入境。另外,送他十車糧草,就說是‘北境百姓的一點心意’。”
馮戈培愣了愣:“送糧草?這不是資敵嗎?”
“是示敵以弱。”柳林眼底閃過一絲狡黠,“他要是收了,就說明他沒膽子立刻動手;他要是不收,就是不給北境百姓面子,咱們占了理。”
李豐拍着大腿笑了:“高!王爺這招高!孫承宗要是敢不收,咱們就把這事捅出去,讓天下人都知道,朝廷大軍連北境百姓的糧草都嫌髒!”
戴沐陽推了推眼鏡,補充道:“屬下已經讓人把稅銀被劫的消息往南傳了,着重說那些羽林衛的腦袋被插在木棍上,場面如何慘烈。現在江南那邊都在傳,說是朝廷得罪了山神,才遭此報應。”
“不夠。”柳林搖頭,“要讓他們傳,是朝廷苛待北境,才逼得百姓為匪。把劉地主、胡老财的事也捅出去,讓他們知道,北境的匪患是怎麼來的。”
戴沐陽點頭應下,算盤打得更快了,像是在盤算着如何讓這場輿論風暴刮得更猛。
夜色漸深,書房裡的燭火燃了一茬又一茬,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,四人才散去。馮戈培握着佩刀的手緊了緊,走出王府時,正看到晨光裡操練的士兵,長槍如林,甲胄生光,心裡忽然踏實了――有這樣的兵,什麼樣的硬仗打不赢?
***黑石關外,孫承宗的大營裡彌漫着一股壓抑的氣氛。
中軍大帳裡,孫承宗背着手站在地圖前,花白的胡須在胸前飄動。他穿着件洗得發白的铠甲,甲片上還留着當年征戰的凹痕,手裡攥着柳林派人送來的信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“将軍,柳林這是明擺着不給朝廷面子啊!”副将氣急敗壞地說,“還送十車糧草,這不是羞辱咱們嗎?”
孫承宗轉過身,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厲色:“羞辱?他是在告訴咱們,北境不是好惹的。”他把信扔在桌上,“柳林這小子,比他爹當年還難纏。當年柳老将軍雖然剛直,卻還認朝廷的規矩,可這柳林……根本沒把洛陽放在眼裡。”
“那咱們怎麼辦?”副将問道,“陛下催得緊,七皇子也派人來了,讓咱們盡快拿下黑石關,逼柳林交出稅銀。”
孫承宗冷笑一聲:“拿下黑石關?你以為柳林在關後紮的是紙人紙馬?幽州軍是北境最精銳的部隊,當年跟着柳林打蠻族、殺妖族,哪一個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?真打起來,咱們這三萬人,怕是不夠填牙縫的。”
副将愣住了:“将軍,您不是說……”
“我說什麼都沒用。”孫承宗走到帳外,望着遠處連綿的群山,“北境的山是硬的,水是冷的,養出來的兵也是帶刺的。當年先帝想削北境的權,結果呢?蠻族趁機南下,差點丢了半壁江山,最後還是得靠柳家父子穩住局面。”
他頓了頓,聲音裡帶着幾分疲憊:“這稅銀被劫,事有蹊跷。柳林要是真想吃下這筆銀子,根本不用搞得這麼難看,直接抗旨不交就是。他費這麼大勁,又是扮匪又是殺人,怕是……另有目的。”
副将不解:“能有什麼目的?”
“不知道。”孫承宗搖頭,“但我知道,不能讓七皇子把咱們當槍使。他想借咱們的手除掉柳林,坐收漁翁之利,沒那麼容易。”
他轉身對副将說:“把那十車糧草收下,給柳林回封信,就說朝廷理解北境的難處,剿匪之事,全聽王爺安排。另外,讓兄弟們在營裡歇着,沒有我的命令,誰也不準靠近黑石關半步。”
副将雖然不解,但還是領命而去。孫承宗望着北境的方向,眉頭皺得更緊了――他總覺得,這場稅銀劫案,隻是個開始,更大的風暴,還在後面。
***鎮北王府裡,柳林收到孫承宗的回信時,正在陪司馬錦繡下棋。
棋盤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,棋子是和田玉磨的,陽光透過窗棂照在棋盤上,映得玉子溫潤透亮。司馬錦繡執白,柳林執黑,眼看白棋就要被圍,她卻忽然落下一子,硬生生殺出條生路。
“柳林哥哥,你輸了。”司馬錦繡擡起頭,眼睛亮得像晨星,臉上帶着孩子氣的得意。
柳林看着棋盤,忽然笑了:“是我輸了。”他收起棋子,将孫承宗的信遞給她,“孫承宗收了糧草,按兵不動了。”
司馬錦繡看完信,眉頭微蹙:“他這是……不想和你翻臉?”
“老狐狸精明得很。”柳林倒了杯茶,“他知道七皇子想借刀殺人,不想當這把刀。但他也不會輕易退走,畢竟是陛下的旨意。”
“那接下來怎麼辦?”司馬錦繡問道,她知道,柳林不會滿足于僅僅吓退孫承宗。
“接下來,該讓洛陽的那位陛下,嘗嘗坐不住的滋味了。”柳林的手指在棋盤上輕輕敲擊着,“戴沐陽已經讓人把北境的糧草往黑石關運了,明面上是‘防備匪患’,實際上是……”
“是逼朝廷退兵。”司馬錦繡接話道,她漸漸明白了柳林的布局,“北境糧草充足,軍容嚴整,朝廷就算想打,也得掂量掂量。”
“不止。”柳林看着她,眼神裡帶着贊許,“我還讓人在草原上放了消息,說朝廷要放棄北境,和蠻族議和。那些蠻族部落,最喜歡趁火打劫,要是他們動起來……”
司馬錦繡的心猛地一跳:“你是想讓蠻族也牽扯進來?”
“是借蠻族的勢。”柳林糾正道,“蠻族和朝廷有仇,和我北境也算不上友。但他們怕我,卻不怕洛陽。隻要他們在邊境鬧起來,朝廷就不得不調兵去防,哪還有心思管北境的稅銀?”
他的語氣很平靜,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,可司馬錦繡卻覺得後背發涼。她終于明白,柳林的每一步棋,都環環相扣,狠辣而精準,像一張無形的網,慢慢收緊,将對手逼入絕境。
“柳林哥哥,”她輕聲說,“這樣會不會……太冒險了?要是蠻族真的打進來,受苦的還是百姓。”
“我不會讓他們打進來的。”柳林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很涼,像塊冰,“李鐵柱他們還在草原邊緣,隻要蠻族敢動,他們就會‘恰巧’出現在那裡,讓蠻族以為是朝廷設的圈套,不敢輕易南下。”
司馬錦繡看着他深邃的眼睛,忽然覺得,自己永遠也看不透這個男人。他可以溫柔地陪她下棋,也可以冷酷地攪動風雲,他的心裡裝着北境的百姓,也藏着不為人知的算計。
“你早就想好了,對嗎?”她問。
柳林點頭,沒有隐瞞:“從七皇子派人來接你開始,我就在想了。北境不能亂,更不能落入洛陽那些人的手裡。為了守住這裡,我必須這麼做。”
陽光透過窗棂,落在他的臉上,一半在光明裡,一半在陰影裡,像他這個人,一半是守護,一半是掠奪。
司馬錦繡沒有再說話,隻是輕輕抽回手,繼續擺弄着棋盤上的玉子。她知道,自己已經被卷入了這場風暴的中心,再也無法置身事外。
***幾日後,草原上果然傳來了動靜。
三個蠻族部落忽然聚集在邊境,殺了幾個朝廷派去的信使,還搶走了兩支押送糧草的小隊。消息傳回洛陽,皇帝氣得當場砸了龍椅,大罵蠻族不知好歹,卻又不得不調孫承宗的一部分兵力去防備草原。
孫承宗接到調令時,隻是冷笑一聲。他知道,自己這趟北境之行,怕是要無功而返了。
而鎮北王府裡,柳林正在聽戴沐陽彙報稅銀的處理情況。
“五百萬兩銀子,已經分下去了。”戴沐陽拿着賬本,條理清晰地說,“一百萬兩給了老兵村,讓他們給後生們置辦些家當;兩百萬兩買了糧食,存在幽州和并州的糧倉裡,防備今年冬天雪大;剩下的兩百萬兩,投入了鹽鐵司,打算再開三座鐵礦,造些新的兵器。”
柳林點頭:“做得好。糧食和兵器,才是北境的根本。”
“對了王爺,”戴沐陽忽然想起什麼,“李鐵柱他們在草原邊緣遇到了點麻煩,和一個蠻族部落起了沖突,不過沒吃虧,還搶了他們幾十匹戰馬。”
“讓他們别太張揚。”柳林叮囑道,“吓住蠻族就行,别真的打起來。”
戴沐陽應下,轉身退了出去。
書房裡隻剩下柳林一個人,他走到窗邊,望着北境連綿的群山。山風吹過,帶來草原的氣息,也帶來了遠方的塵土。
他知道,這場和朝廷的博弈,還遠遠沒有結束。皇帝不會甘心,七皇子也不會善罷甘休,未來的路,隻會更難走。
但他不怕。
他的身後,有馮戈培、李豐這樣的左膀右臂,有戴沐陽這樣的錢袋子,有李鐵柱、張屠戶這樣的生死弟兄,還有北境千千萬萬盼着安穩日子的百姓。
這些,就是他的底氣。
窗外的陽光正好,照在王府的琉璃瓦上,泛着耀眼的光。遠處的演武場上,傳來士兵操練的呐喊聲,整齊而有力,像北境大地上,永不屈服的心跳。
柳林握緊了拳頭,指節泛白。他知道,隻要他站在這裡,北境的天,就塌不了。
這場權謀遊戲,他會一直玩下去,直到北境真正安穩的那一天。哪怕代價是雙手沾滿鮮血,哪怕永遠活在光明與陰影的夾縫裡,他也在所不惜。
因為他是柳林,是北境的鎮北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