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8章 準備動手了?
夜風穿過東路院的窗棂,将燭火吹得晃了晃,柳林看着司馬鸢兒清瘦的側臉,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觸。成婚三年,他待她始終是相敬如“冰”,從未有過半分逾矩。她是先皇後親選的人,是鎮國公府的籌碼,也是他制衡朝堂的棋子,可方才她提起“炭火涼了”時眼底的平靜,說起七皇子陰謀時的從容,倒讓他想起初見時――那時她剛嫁來北境,穿着一身正紅嫁衣,站在漫天風雪裡,對他說“王爺放心,臣妾不會給鎮國公府丢臉”,語氣裡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,隻有一股韌勁兒。
“這些年,委屈你了。”柳林的聲音比往常低了些,帶着不易察覺的松動。
司馬鸢兒握着茶杯的手頓了頓,擡眸看他,眼底閃過一絲驚訝,随即是淡淡的自嘲:“王爺說笑了。臣妾是鎮北王府的大夫人,享着北境的供奉,守着王府的規矩,談不上委屈。”她知道柳林的性子,從來不是會說軟話的人,這句“委屈”,已是難得的松動。
柳林沒再說話,隻是端起茶杯,将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。茶水裡的暖意順着喉嚨往下淌,卻沒焐熱心底那片常年冰封的地方。他想起司馬錦繡哭紅的眼,想起公孫婀娜抱着孩子時的嬌憨,再看看眼前這個始終端着端莊的女子,忽然覺得這王府像個巨大的冰窖,每個人都在裡面凍着,硬撐着一副不怕冷的模樣。
“七皇子想動錦繡,不過是想拿捏住我的軟肋。”柳林放下茶杯,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,“他以為扣住一個公主,就能讓我在北境束手束腳,未免太天真了。”
司馬鸢兒點頭:“錦繡妹妹性子軟,若是真被帶回京城,落在七皇子手裡,怕是兇多吉少。王爺護着她,是應當的。”她頓了頓,“隻是……京裡那位陛下,向來多疑。若是王爺做得太明顯,怕是會引來更多猜忌。”
“猜忌?”柳林冷笑,“從我手裡握着北境兵權的那天起,他就沒信過我。左右都是猜忌,不如做得徹底些。”他看向司馬鸢兒,“你哥哥在京中留意着,若是七皇子敢派人來硬搶,就‘恰好’讓三皇子的人撞見――皇家的窩裡鬥,從來不需要外人摻和。”
司馬鸢兒眼底閃過一絲贊許:“王爺高明。三皇子本就不滿七皇子獨得皇後寵愛,若是知道他想用公主做籌碼,定會在父皇面前參他一本。”
兩人又說了些京中局勢,從鎮國公府的布防,到各皇子的勢力分布,條理清晰,句句都落在要害上。柳林看着她侃侃而談的模樣,忽然覺得,或許自己從前真的忽略了她。她不僅是枚棋子,更是個能與他并肩的盟友。
窗外的風漸漸小了,廊下的燈籠終于穩住了光暈,将朱漆柱子映得發紅。柳林看了眼漏刻,已是亥時末。
“夜深了,歇着吧。”他起身,語氣平淡,卻沒像往常那樣轉身就走。
司馬鸢兒愣了愣,随即垂下眼簾,聲音輕得像歎息:“是。”
老嬷嬷早已讓人收拾好了内室,炭盆裡添了新的銀絲炭,暖得像陽春三月。柳林躺在外間的拔步床上,聽着内室傳來的輕微響動,竟難得地沒有想起那些權謀算計。他想起剛成婚時,司馬鸢兒為了熟悉北境的賬目,在燈下忙到深夜,指尖被算盤磨出了繭子;想起去年冬天他在北境巡查遇襲,她坐鎮王府,調兵遣将,硬是撐到他回來……這些事,他從未提過,卻不是不記得。
一絲愧疚像藤蔓般悄悄爬上心頭。他利用她的家世,冷落她的情意,将她困在這王府裡,陪他做這場兇險的棋局。若有朝一日塵埃落定,他能給她什麼?
這念頭剛冒出來,就被他壓了下去。成大事者,豈能被兒女情長絆住腳步?他是鎮北王,是要守着北境千萬百姓的人,這點愧疚,算得了什麼。
内室的燭火熄了,司馬鸢兒的呼吸漸漸平穩。柳林閉上眼,聽着炭盆裡木炭燃燒的噼啪聲,竟也慢慢睡了過去。這是他成婚三年來,第一次在東路院留宿。
天還沒亮,鎮北王府就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。
東路院的院門外,雪地裡跪着十幾個丫鬟仆婦,個個吓得面無人色,渾身篩糠。昨夜被柳林下令“領二十闆子”的那個婆子,此刻正趴在長凳上,兩個膀大腰圓的家奴掄着竹闆,一下下狠狠抽在她背上。
“啪!啪!啪!”
竹闆落在皮肉上的聲音沉悶而刺耳,很快就滲出血迹,染紅了她身上的灰布衣裳。婆子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喊,聲音嘶啞得像破鑼,卻沒人敢求情。旁邊站着的管家面無表情,手裡拿着名冊,每打一闆就記一筆,眼神冷得像冰。
更吓人的是西邊的柴房。三個昨夜擅離職守的小丫鬟被綁在柱子上,嘴裡塞着破布,隻能發出“嗚嗚”的嗚咽。兩個手持鐵棍的家奴站在她們面前,眼神裡沒有絲毫憐憫。
“王爺有令,”管家高聲喊道,聲音在寂靜的清晨裡格外清晰,“擅離職守,藐視主母,此等刁奴,留着也是禍害――亂棍打死,扔去亂葬崗!”
話音剛落,鐵棍就帶着風聲砸了下去。
“砰!砰!”
骨頭碎裂的聲音混着丫鬟們絕望的嗚咽,在雪地裡炸開。鮮血很快染紅了柴房的地面,與未化的殘雪融在一起,紅得刺眼。有膽小的仆婦吓得癱在地上,尿了褲子,卻連哭都不敢出聲。
柳林站在東路院的門内,隔着窗紙聽着外面的動靜,臉上沒有絲毫波瀾。司馬鸢兒端來一碗熱茶,遞到他手裡,輕聲道:“殺雞儆猴,是該如此。隻是……會不會太張揚了?”
“張揚?”柳林握着溫熱的茶碗,“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,你是鎮北王府的大夫人,誰也怠慢不得。”他頓了頓,“公孫婀娜那邊,你派人去說一聲,讓她管好自己的人。再敢越過你去,休怪我不念及念安的面子。”
司馬鸢兒眼底閃過一絲暖意,點了點頭:“我知道了。”
外面的慘叫聲漸漸停了,管家派人來報,說人已經處理幹淨,亂葬崗那邊也安排好了。柳林揮了揮手,讓他退下。
“天亮了,我去老兵村看看。”柳林放下茶碗,起身往外走。
司馬鸢兒送到門口,看着他踩着青石闆路遠去的背影,忽然開口:“王爺,萬事小心。”
柳林腳步頓了頓,沒回頭,隻“嗯”了一聲,便消失在晨光裡。***老兵村藏在燕雲城以西的山谷裡,四周被青山環抱,一條小溪從村前流過,溪水上結着薄冰,冰下的水流叮咚作響,像在唱着輕快的歌。村子裡的房屋都是用青石砌的,屋頂蓋着厚厚的茅草,煙囪裡冒出袅袅炊煙,混着早飯的香氣,在山谷裡彌漫。
柳林剛走到村口,就被一個蹲在石頭上抽煙袋的老漢看見了。老漢眼睛一亮,扔掉煙袋,扯着嗓子喊:“王爺來了!王爺來啦!”
喊聲像長了翅膀,瞬間傳遍了整個村子。正在院子裡劈柴的漢子扔下斧頭,抱着孩子喂奶的婦人放下孩子,連在溪邊嬉鬧的孩童都停了下來,朝着村口的方向湧過來。
“王爺!您可算來了!”一個瘸着腿的老兵拄着拐杖跑過來,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,“俺們前幾日還念叨您呢,說您準是忙忘了俺們這幫老家夥。”
“李大哥,身子骨還好?”柳林走上前,扶住他的胳膊,語氣裡帶着難得的熱絡。這老兵叫李鐵柱,當年在雲羅縣抗擊蠻族時,替他擋過一箭,瘸了左腿。
“好!好得很!”李鐵柱拍着胸脯,“前幾日還跟老張他們掰手腕呢,他那老胳膊老腿,哪是俺的對手!”
“你就吹吧!”旁邊一個缺了顆門牙的老兵笑罵道,“上次是誰下棋輸給俺,賴在棋盤前不走,說要再戰三百回合?”
“那是俺讓着你!”李鐵柱梗着脖子反駁,引來一陣哄笑。
柳林看着眼前這熱鬧的場景,心裡的冷硬漸漸融化了。這些老兵,都是跟着他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。雲羅縣的城牆下,他們頂着蠻族的箭雨往上沖;三郡拉鋸戰時,他們啃着凍硬的幹糧,在雪地裡趴了三天三夜;白霧彌漫時,他們握着生鏽的刀,對着那些不可名狀的怪物嘶吼……他們的臉上刻着風霜,身上帶着傷痕,卻比誰都懂得“袍澤”二字的分量。
“孩子們呢?”柳林看向人群裡的孩童,個個穿着厚實的棉襖,臉蛋凍得通紅,卻眼睛發亮地看着他。
“在後頭呢!”一個抱着襁褓的婦人笑着說,“小三子昨兒還說,要跟王爺學本事,将來也去殺妖族!”
柳林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頭,孩子不怕生,伸手抓住他的衣角,奶聲奶氣地喊:“王爺叔叔!”
“哎。”柳林應着,從懷裡掏出一把糖塊,分給圍過來的孩童。孩子們歡呼着散開,嘴裡含着糖,跑到溪邊繼續嬉鬧,笑聲像銀鈴一樣。
村裡的老人們把柳林往祠堂引,祠堂裡擺着一張巨大的八仙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