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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8章 洛陽餘議,暗流未平

  離京前的最後一夜,城西宅院的燭火又亮到了深夜。與上次密謀時的劍拔弩張不同,這次的氣氛帶着幾分微妙的松弛,卻又藏着更深的盤算。案上的殘酒還未撤去,杯沿沾着的酒漬映着燭火,像一道道未幹的血痕。

  謝安撚着山羊胡,看着窗外飄落的梧桐葉,率先打破沉默:“陛下的賞賜倒是大方,黃金良田、爵位俸祿一樣不缺,可諸位有沒有發現――他從頭到尾沒提青州的事。”

  王承放下酒杯,杯底與案面碰撞發出輕響:“何止青州?冀、幽、并三州的賦稅調整、兵防部署,陛下也一個字沒提。柳将軍在北方四州的根基,他根本沒碰,就像那些地盤天生就該姓柳一樣。”

  這話一出,殿内瞬間安靜。衆人看向柳林,他正用銀簪撥弄着燭芯,火苗跳躍着,映得他半邊臉明半邊臉暗。“陛下精明得很。”柳林的聲音平淡無波,“青州的鹽鐵、幽州的馬市、冀州的糧倉、并州的鐵礦……這些早就攥在我手裡,他提不提,改變不了事實。賞賜爵位、食邑,不過是把‘既成事實’合法化,讓我欠他個人情。”

  馬騰性子最直,忍不住拍了下桌子:“那他賜一百二十個美女,還要嫁公主,就是想用人情綁住将軍?這皇帝的算盤打得也太響了!”

  “不止。”柳林放下銀簪,指尖沾了點燭淚,“他是想讓天下人都看到――我柳林是皇親國戚,北方四州是‘皇室藩屏’,不是‘割據勢力’。以後誰想動我,就得先掂量掂量‘欺辱皇親’的罪名;誰想跟我聯手,也得想想會不會被貼上‘結黨營私’的标簽。”

  周媚兒端來新沏的茶,青瓷杯上的北地風光在燭光下格外清晰:“最麻煩的是兩位公主。大夫人司馬鸢兒本就出身皇室旁支,性子剛烈;昭陽公主司馬錦繡是陛下嫡女,嬌生慣養。這兩位湊到一起,後院怕是難得安甯。”

  柳林想起昭陽公主那張帶着怯意卻又藏着倔強的臉,無奈地歎了口氣:“陛下賜婚時,我看見昭陽公主袖中藏着匕首――她怕是也不情願這門婚事。司馬鸢兒那邊……回去少不了要費些口舌。”

  謝安看着柳林無奈的樣子,突然笑了:“将軍也有頭疼的時候?不過話說回來,陛下對青州一字不提,未必是好事。他越是不提,越說明心裡在意――青州的鹽鐵、運河、軍屯,哪一樣不戳朝廷的痛處?這次賞了這麼多好處,就是想讓将軍放松警惕,等咱們回了各自地盤,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。”

  “謝先生說得是。”王承點頭附和,“荊州的鹽井雖然還回來了,但陛下派了個‘鹽鐵使’盯着,說是巡查,實則監視。我估摸着,各州都少不了這号人物。”

  涼州馬家的馬騰也皺起眉:“我家的馬市專營權恢複了,但朝廷突然下令,說要‘統一戰馬定價’,每匹馬比市價低了三成,這不明擺着搶錢嗎?還說要派文官‘協助管理’,我看是來摻沙子的。”

  益州張家的張硯年輕氣盛,一拍桌子:“他們敢!益州的銅礦、蜀錦工坊都在咱們手裡,朝廷想伸手?沒那麼容易!大不了……”

  “沒那麼容易?”柳林打斷他,語氣沉了幾分,“你們以為陛下真的怕了咱們?歸墟陣裡的龍氣被他吸了不少,雖然傷了根基,但威望還在。他賞好處是緩兵之計,派眼線是摸底細,等咱們把州牧坐穩了,他就該動手削權了――就像當年削藩王兵權一樣。”

  他走到地圖前,用手指在各州劃了個圈:“荊州的鹽井、揚州的漕運、涼州的馬市、益州的銅礦……這些都是你們的根基,也是朝廷的眼中釘。陛下現在不動,是因為剛經曆妖亂,元氣大傷,需要咱們穩定局面。等他緩過勁來,第一個要收的就是這些權柄。”

  謝安臉色微變:“那将軍的意思是……咱們不能坐以待斃?”

  “自然。”柳林指尖重重戳在青州的位置,“但不是硬碰硬。你們回去後,表面上要‘謝主隆恩’,把朝廷派來的眼線當祖宗供着,暗地裡該怎麼做還怎麼做――鹽井擴産,馬市增兵,銅礦藏私,漕運練私兵。最重要的是,各州的賦稅留七成,隻給朝廷三成,就說‘聯防抗妖’要用錢,讓他挑不出錯處。”

  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衆人:“還有,各州要互通消息。朝廷派去荊州的鹽鐵使,底細要查;派去涼州的文官,軟肋要抓;派去揚州的巡查禦史,貪腐證據要搜――他們想監視咱們,咱們就反過來拿捏他們。隻要他們有把柄在咱們手裡,就不敢亂說話。”

  夜色漸深,宅院外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,“咚――咚――”兩響,已是二更天。秋風卷着落葉撲在窗紙上,發出沙沙的聲響,像在催促這場密議落幕。

  “将軍放心,這些事我們回去就辦。”謝安站起身,對着柳林拱手,“隻是……真假皇帝那出戲,陛下真的全不知情?我總覺得不對勁――歸墟陣的符文、龍鱗術的修煉,都需要皇室血脈催動,一個被囚禁的皇帝,哪有這麼大本事?”

  這話問到了所有人的心坎裡。衆人都看向柳林,眼裡滿是疑惑。那場烈火中的真假帝王、石室裡的傀儡、龍椅下的歸墟陣……太多疑點像霧一樣籠罩着皇宮,讓人猜不透真相。

  柳林沉默了片刻,指尖在地圖上的洛陽皇宮位置畫了個圈:“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是‘真皇帝’,手裡握着玉玺和禁軍,天下人認他這個天子。咱們要做的不是追查過去,是防備将來――無論他是真不知情,還是裝糊塗,對咱們的提防都不會少。”

  他走到門口,推開半扇門,冷風卷着夜露撲進來,帶着股清冽的氣息:“天亮後,你們就各自啟程吧。路上小心,陛下說不定會‘送’些‘禮物’給你們――比如‘護送’的禁軍,實則是監視的眼線。遇到這種情況,别硬剛,笑臉相迎,等出了洛陽地界,再找機會甩掉他們。”

  馬騰大笑:“将軍放心!涼州鐵騎别的不行,甩尾巴的本事還是有的!”

  謝安卻沒笑,看着柳林的背影,輕聲問:“将軍打算何時回青州?洛陽這潭水太深,多待無益。”

  “我再留三日。”柳林望着遠處皇宮的方向,夜色中隻能看到模糊的宮牆輪廓,“昭陽公主的婚事要走流程,陛下還會召見幾次,我得把該接的‘人情’接了,該擋的‘暗箭’擋了。三日後,帶公主一起回青州。”

  他轉過身,目光銳利如刀:“你們記住,咱們現在是‘一根繩上的螞蚱’。朝廷怕我太強,想借世家制衡我;又怕世家抱團,想靠我壓制你們。咱們隻要守住各自的地盤,互通有無,朝廷就奈何不了咱們。等北方的運河通了,青州的糧草能運到各州,到時候别說皇帝,就是天上的神仙來了,也動不了咱們分毫!”

  衆人紛紛起身,對着柳林拱手:“願聽将軍号令!”

  燭火在夜風中搖曳,将衆人的影子投在牆上,像一群即将奔赴戰場的戰士。這場洛陽的風波看似以“皆大歡喜”落幕,實則暗流湧動――皇帝的算計、世家的提防、柳林的布局,都在這場深夜密議中悄然成型。

  三日後,洛陽城外的官道上,車馬成行。荊州的鹽井車隊、揚州的漕運船、涼州的馬隊、益州的商隊……帶着皇帝的賞賜和各自的心思,向各州駛去。柳林的鎮北王儀仗走在最後,馬車裡坐着沉默的昭陽公主,車窗外,洛陽的宮牆越來越遠,而北方四州的方向,正有朝陽緩緩升起。

  柳林知道,回去的路不會平坦――有朝堂的明槍暗箭,有世家的試探拉扯,還有後院的暗流洶湧。但他無所畏懼,握緊腰間的長刀,目光望向青州的方向。那裡有他的根基,他的弟兄,他的大夫人司馬鸢兒,還有即将到來的風雨。而他,早已做好了準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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