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壓迫并不是盡頭,融合才是……(2)
血色殘陽将峽谷染成熔爐,此起彼伏的哭嚎聲中,蠻族婦孺被驅趕上牛車,妖族幼崽在鐵鍊拖拽下發出凄厲的尖叫。柳林立于玄鐵戰車上,金瞳掃過滿地狼藉的祭壇殘骸,聽着遠處傳來“我們不是畜生”的絕望嘶吼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。
“王爺!”馮戈培跌跌撞撞穿過揚起的沙塵,官袍下擺沾滿暗紅血漬,手中卷軸因奔跑散開邊角。他單膝跪地時,腰間的幽州刺史印信撞出悶響,“微臣...微臣以為此事尚有轉圜!”
柳林摩挲着玄鐵虎符的手指頓住,金瞳中流轉的殺意凝成實質。戰車上的螭龍紋突然泛起紅光,驚得周遭親兵下意識後退半步。“馮刺史這是要教本王做事?”他的聲音裹着寒冰,在峽谷間激起回音,“那些人妄圖弑主,留他們性命已是慈悲。”
馮戈培額頭緊貼滾燙的碎石,冷汗順着鼻尖滴落在地:“王爺明鑒!”他猛地扯開衣領,露出鎖骨處因日夜操勞生出的青斑,“當年冀州叛亂時,您為何不殺降卒?正是因您說‘人心如水,堵不如疏’!”他顫抖着展開卷軸,羊皮紙上密密麻麻記滿北疆民生數據,“如今若将兩族十萬餘衆貶為奴隸,他們每日勞作産出不過百石糧食,可若給予自由民身份...”
柳林的瞳孔微微收縮。遠處,一名妖族老妪被蠻兵推倒在地,懷中襁褓滾落在焦土上。那嬰兒的啼哭突然刺穿喧嚣,讓他想起密室中公孫婀娜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。
“他們會記住今日的仇恨。”柳林的聲音低沉如雷,卻不再冰冷,“就像野草般,春風一吹...”
“可王爺給他們的不是寒風,而是沃土!”馮戈培突然擡頭,眼中閃着狂熱的光,“您看這記錄――巫師一脈善馴獸,妖族擅長開礦。若許以田地、工坊,再設學堂教其子女識字...”他抓起一把焦土,任其從指縫間流散,“您瞧這峽谷,昨日還是戰場,明日就能種上靈稻。人心也一樣,填不飽肚子時想着造反,吃飽穿暖了,誰還願意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?”
柳林沉默良久,金瞳望向草原盡頭翻湧的白霧。那裡曾是兩族精銳的葬身之地,如今卻在渾天鎖靈陣下漸漸稀薄。他忽然想起昨夜輿圖上那些朱紅小旗,每一面都代表着一個精心設計的局。
“傳令下去。”柳林的聲音響徹峽谷,哭嚎聲戛然而止。薩米爾和雄烈地掙紮着擡頭,難以置信地看着鎮北王揮袖間撤去士兵,“兩族部衆編入民籍,按戰功分田授業。但...”他的目光掃過薩米爾廢去修為的丹田,“首惡不赦。”
馮戈培長舒一口氣,額頭的冷汗終于化作欣慰的笑容。遠處,被松開鎖鍊的妖族幼崽怯生生地撿起掉落的野花,而蠻族牧民望向柳林的眼神中,恐懼之外,似乎多了一絲疑惑與期待。
柳林轉身走向戰舟,玄靴踏碎地面殘留的召喚陣紋。他知道,這場戲遠未落幕――當那些曾高呼複仇的人,為了一碗熱飯、一件新衣而感恩戴德時,真正的掌控,才剛剛開始。
朔風卷着細沙掠過草原,薩米爾和雄烈地的軀體在旗杆上搖晃,殘破的法袍與熊皮披風獵獵作響。老巫師新生的皮膚已爬滿青灰屍斑,雄烈地空洞的眼窩裡甚至鑽進了覓食的甲蟲,唯有脖頸間的奴隸鐵牌在陽光下泛着冷光,叮當作響地訴說着失敗者的命運。
而在兩裡之外的新駐地,卻是另一番光景。原木搭建的穹頂冒着袅袅炊煙,妖族工匠用藤蔓與樹脂編織的帳篷錯落有緻,蠻族孩童追逐着羊群嬉笑奔跑,羊角上系着的銅鈴撞出清脆聲響。犬妖士兵正手把手教妖族青年鍛造兵器,火星四濺中,偶爾傳來幾句爽朗的笑罵;蠻王阿骨打的親衛則幫着老弱搭建畜欄,粗犷的歌聲混着木料拼接的吱呀聲,在草原上空飄蕩。
“阿娘!快看!”紮着獸皮頭巾的蠻族小姑娘突然指着天空歡呼。柳林的戰舟正從駐地頭頂掠過,三十六面銀鱗戰旗翻卷如雲,船頭白虎圖騰吞吐的靈力凝成細雨,滋養着新播種的靈麥。那些曾在落日峽谷痛哭的婦人們,此刻捧着陶碗争相接取靈雨,渾濁的眼中閃爍着感恩的淚花。
“真的能吃飽飯...”一名斷了右臂的妖族老兵顫抖着掰開粗麥餅,混合着肉幹的香氣讓他紅了眼眶。他身旁的蠻族少年遞來盛滿羊奶的皮囊,甕聲甕氣地說:“俺們屯子還有多餘的耕牛,明日幫你家犁地!”兩人相視而笑,全然忘了曾經互為仇敵。
夜幕降臨時,駐地中央燃起巨大的篝火。蠻王阿骨打豪邁地抛來整隻烤羊,犬妖首領苟撼山則帶着族人跳起祈福的舞蹈。火光映在人群笑臉上,薩米爾和雄烈地殘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,卻漸漸被歡呼與歌聲淹沒。
當篝火照見新立的界碑――上面“鎮北子民”四個燙金大字在火焰中明滅――沒有人再回望旗杆上的屍體,唯有夜風卷起沙粒,悄然掩埋了那些未說出口的仇恨。
篝火迸裂的火星濺落在旗杆底座,照亮年輕巫師通紅的眼眶。他踉跄着撞開阻攔的蠻兵,酒氣混着夜風撲向薩米爾的身體:
“薩米爾!你說鎮北王要滅我們全族!可如今看看!”他張開雙臂指向身後通明的營地,牧民帳篷間飄來的奶香與烤肉氣息正裹着孩童的笑鬧,“我們有了新的草場,孩子們不用再吃發黴的苔藓!而你!”少年突然哽咽,喉結劇烈滾動,“你帶着我阿爹沖去喚醒祖先,最後隻帶回半塊染血的骨笛!”
這番話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瞬間捅破壓抑多日的情緒。人群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騷動,魔熊一族的妖民們突然潮水般湧來。有婦人撕扯着頭發哭喊:
“我的女兒才十二歲!你說跟着你能複興妖族!現在她的屍骨還埋在祖先的埋骨之地!”獨眼的老戰士掄起殘缺的兵器砸向旗杆,金屬撞擊聲混着怒吼:“雄烈地!你父親用性命換來的和平,被你毀得一幹二淨!”
旗杆在推搡中劇烈搖晃,薩米爾的屍身突然滑落半尺,空洞的眼窩正對着沸騰的人群。不知誰高喊一聲“叛徒就該挫骨揚灰”,石塊與爛菜葉如雨點般砸向他們兩個。雄烈地殘存的熊耳被憤怒的妖民扯下,帶着血肉甩進篝火,騰起刺鼻的焦糊味。
“都給我住手!”蠻王阿骨打突然掄起狼牙棒砸向地面,震得衆人踉跄。他指向屍身的棒尖滴着鮮血,“柳王爺說了,首惡已誅,餘者不究!你們現在洩憤,是要讓王爺覺得咱們不知好歹?”這番話讓騷動稍稍平息,可人群中仍不斷傳來壓抑的啜泣與咬牙切齒的咒罵。
年輕巫師癱坐在旗杆下,望着自己沾滿泥土的雙手,突然發出癫狂的笑聲。
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薩米爾破碎的法袍上,仿佛兩個靈魂正在進行最後的對話。
遠處,柳林的戰舟悄然隐入雲層,唯有銀鱗戰旗的反光,如同一雙冷眼,注視着這場遲來的清算。
“老馮啊……你的辦法不錯!”
柳林誇獎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