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8章 王府
青銅編鐘奏響的《得勝樂》震得廊下銅鈴齊鳴,柳林斜倚着鑲嵌夜明珠的蟠龍寶座,十二對光暗羽翼垂落如簾,将下方觥籌交錯的景象籠在朦胧光暈裡。胡統勳與曾德祿舉着斟滿西域葡萄酒的夜光杯,指尖因過度用力泛起青白,望着階下那抹熟悉的紫袍身影,後頸泛起陣陣寒意。
\"王爺!\"馮戈培甩開攙扶的親衛,踏着醉意踉跄上前,新賜的刺史紫袍刻意沾了酒漬,腰間懸着的柳林親賜虎符在燭火下泛着冷光,\"卑職鬥膽請命——願集四州能工巧匠、錢糧賦稅,為王爺修築一座前無古人的鎮北王府!要讓那金頂比皇宮更高,玉階比瑤池更闊!\"
此言一出,宴廳瞬間靜得落針可聞。胡統勳握着酒杯的手劇烈顫抖,酒水潑在繡着金線的袖口都渾然不覺。他突然想起半月前密探傳來的消息——馮戈培的私軍已悄然進駐幽州城防,而此刻對方眼底閃過的陰鸷,分明是柳林平日裡謀劃布局時的神色。
\"哦?\"柳林屈指彈了彈杯沿,鎏金酒樽發出清越鳴響,暗金色咒紋順着蟒袍領口爬上脖頸,\"四州剛曆戰火,百姓尚在饑寒,馮刺史這是要讓本王背上苛政罵名?\"他金瞳微眯,看似斥責的話語卻帶着漫不經心的玩味。
馮戈培\"撲通\"重重磕頭,額角在青磚上撞出悶響:\"王爺明鑒!\"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烙着的鎮北軍徽,\"幽州糧倉新收三十萬石,冀州商隊囤着十萬匹蜀錦,青州工坊還有百噸精鐵......這些皆是王爺私庫!\"老臉上突然綻開猙獰的笑,轉頭直勾勾盯着胡統勳與曾德祿,\"兩位刺史麾下青壯,理應為王爺的千秋基業添磚加瓦!\"
胡清婉手中的團扇\"啪\"地墜落,扇面上未幹的墨迹在波斯地毯暈成猙獰的血痕。曾明玥望着柳林唇角勾起的弧度,與馮戈培如出一轍的陰笑,終于明白這場看似荒誕的鬧劇——分明是主仆二人聯手,将四州權貴架在火上炙烤。而那所謂的王府,不過是柳林向朝廷與天下昭示主權的巨型烙印。
編鐘的餘韻在穹頂下盤旋,胡統勳喉結滾動着咽下酸澀,夜光杯在掌心沁出冷汗。曾德祿望着馮戈培起身時與柳林交換的眼神——那抹轉瞬即逝的默契,比宴席上的烈酒更灼人咽喉。幽州刺史府的舊屬們早已被連根拔起,如今站在階下高呼的,皆是柳林從血海鬼族中提拔的冷面将領。
\"本王征戰四方,為的是保境安民。\"柳林起身時,十二對光暗羽翼掀起的氣流掀動衆人衣擺,蟒袍上的金線在燭火下流淌如熔金,\"若因王府傷了百姓生計......\"他指尖輕點王座扶手,暗金色咒紋突然暴漲,在身後四州地圖上勾勒出猩紅脈絡。
胡清婉攥着團扇的手微微發抖,目光死死盯着地圖上如血的紅點。那些标記分明是昨日議事時,柳林與李豐閉門商議的軍事要塞位置,如今卻堂而皇之地公之于衆。冀州商會耗費十年打通的漕運要道,青州沿海的十二座商港,此刻都成了紅點旁待宰的羔羊。
\"王爺仁德!\"曾德祿率先跪倒,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,\"修築王府的錢糧,皆從各州官庫調撥!絕不動百姓分毫!\"他餘光瞥見胡統勳蒼白如紙的臉色,想起昨夜密室裡二人攥着商路賬本的顫抖雙手——如今那些苦心經營的财富,怕是要化作柳林王座下的基石。
馮戈培搖晃着舉起酒樽,虎符撞在杯沿發出清越聲響:\"卑職願親自督造!定要讓每一塊金磚都刻上王爺聖名!\"他癫狂的笑聲中,柳林終于颔首,暗金色咒紋如活物般竄上地圖,将所有紅點連成密不透風的羅網。
宴會廳的溫度仿佛驟然降低,胡清婉望着柳林身後漸漸成型的軍事脈絡,突然想起兒時見過的蛛網——看似華麗的金絲,實則是緻命的陷阱。曾明玥握緊藏在廣袖裡的設計圖,羊皮紙上未完成的劍型此刻顯得如此可笑。她們終于懂了,這場所謂的開府宴,是柳林将四州命脈攥進掌心的宣言,而那些冠冕堂皇的愛民之詞,不過是裹着蜜糖的砒霜。
馮戈培猩紅着眼眶仰天大笑,腰間新賜的鎏金印绶撞在虎符上叮咚作響,活像隻守着金山的惡犬。他踉跄着扶住蟠龍柱,指尖深深摳進雕刻的龍鱗:\"王爺!卑職定要讓這王府的一磚一瓦都刻上您的威名,連地基都要用鮮卑俘虜的骸骨夯實!\"這話驚得席間幾個異族使節酒杯落地,卻換來柳林贊許的颔首。
胡統勳見狀猛地起身,绯袍掃落案上果盤。他死死攥住腰間家傳的玉算盤,喉結劇烈滾動:\"王爺!卑職願以胡家百年商道秘術,在四州開辟三條黃金商路!北通草原鹽鐵,南連江南絲綢,西接西域奇珍!\"說罷他扯開衣襟,露出胸口用朱砂刺着的商路輿圖,\"這些線路卑職已暗中勘察十載,隻等王爺一聲令下!\"
宴會廳的空氣驟然凝固,曾德祿握着酒杯的手不住顫抖。他看着柳林金瞳中流轉的笑意,仿佛看見對方正将四州命脈一點點攥緊。當胡統勳退回席位時,他突然聽見自己骨節發出的爆響——再不出聲,青州與冀州就要被徹底踩在腳下!
\"王爺!\"曾德祿\"撲通\"跪地,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,\"四州百萬帶甲之士,如今卻如散沙!\"他猛地撕開衣袖,露出臂上猙獰的舊傷疤,\"末将願親率冀州鐵騎為先鋒,将所有兵符盡數獻于王爺!從今往後,四州将士隻知鎮北王,不知刺史令!\"
柳林緩緩起身,十二對光暗羽翼掀起的氣流将三人的冠冕都吹得歪斜。他擡手虛扶,暗金色咒紋順着蟒袍攀上指尖,在三人頭頂勾勒出鎖鍊虛影:\"好!好!好!\"三聲長笑震得梁上懸燈搖晃,\"馮刺史督造王府,胡刺史開辟商路,曾刺史整訓軍務......\"他金瞳掃過三人發白的臉色,\"本王倒要看看,你們能給這四州,變出怎樣的新天地。\"
編鐘奏起靡靡之音,鎏金酒樽在觥籌交錯間流轉。柳林斜倚蟠龍寶座,十二對光暗羽翼垂落如簾,将下方匍匐的權貴們籠在陰影裡。胡統勳捧着夜光杯的手不住發顫,酒液順着杯沿滴在新換的紫袍上,洇出深色痕迹。
\"王爺神威!此酒敬您鎮北千秋!\"曾德祿率先跪地,額頭幾乎貼到冰涼的地磚,手中玉杯高舉過頂。他身後,幽州豪族們争相往前擠,錦袍玉帶摩擦出窸窣聲響,有人甚至扯斷了腰間玉佩,隻為搶得靠前的位置。
\"王爺洪福齊天,這杯酒小人願代您飲下!\"青州鹽商顫巍巍舉起金樽,喉結上下滾動,卻在柳林似笑非笑的注視下,生生将酒水潑在自己衣襟上,\"王爺金口玉言,小人這便去籌備百萬石糧草!\"
馮戈培倚着鎏金立柱狂笑,虎符随着他的動作撞擊出清脆聲響:\"都别搶!先聽王爺的!\"
柳林指尖輕叩王座扶手,暗金色咒紋泛起微光。權貴們頓時鴉雀無聲,連呼吸都放得極輕。胡清婉捧着斟滿的琉璃盞,蓮步輕移上前時,腕間玉珏突然發燙——那是父親在暗處示意她把握時機。
\"王爺,此酒名為''星河醉'',以三十種靈果釀制......\"她話音未落,曾明玥已搶步而出,廣袖拂過席間帶起香風:\"王爺且看!\"她手腕翻轉,袖中滑出一卷羊皮圖,\"這是新勘的鐵礦脈,足夠打造十萬副精鐵甲胄!\"
宴會廳内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。柳林挑眉輕笑,金瞳掃過二女绯紅的臉頰,突然伸手接過琉璃盞:\"好個星河醉......\"他仰頭飲盡,喉結滾動間,咒紋順着脖頸攀上臉頰,\"今夜,不醉不歸。\"
鼓樂聲再起,卻比先前更顯谄媚。權貴們如蒙大赦,争相湧上前敬酒,谄媚之詞混着酒香在殿内彌漫。
胡統勳望着女兒被柳林注視的背影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——這哪裡是敬酒,分明是将身家性命捧到刀刃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