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章 姐妹夜話!(2)
司馬鸢兒看着她落淚的模樣,忽然轉過身,走到窗邊。月光落在她的側臉,一半亮,一半暗,像藏着兩個自己。她沉默了許久,久到司馬錦繡以為她不會再說話,才聽見她緩緩開口,聲音裡帶着種奇異的平靜:
“父皇的性子,肯定是想讓你謀得我這大夫人的位置。今天這一切,你看出來了嗎?”
司馬錦繡的哭聲猛地頓住,像被人扼住了喉嚨。她擡起頭,淚眼婆娑地看着司馬鸢兒的背影,心髒狂跳不止。她不是沒察覺到父皇的意圖,隻是不敢深思,不敢相信。此刻被司馬鸢兒赤裸裸地說出來,那層窗戶紙被捅破,露出底下猙獰的真相,讓她渾身發冷。
“我這個大夫人,你想不想要?”司馬鸢兒轉過身,臉上竟帶着幾分玩味的笑,像在看一場有趣的戲,“想要的話,明天我就和王爺說,讓他廢了我,立你做新的大夫人。”
空氣瞬間凝固了。銅漏的滴答聲變得格外清晰,敲在司馬錦繡的心上,一下比一下沉重。她看着司馬鸢兒,看着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上,那抹看透一切的嘲諷,忽然覺得無比陌生。這就是她的姐姐,那個在洛陽時會偷偷塞給她蜜餞的姐姐,此刻卻像個老練的獵手,把誘餌擺在她面前,等着看她是否會吞下。
“姐姐……你在說什麼?”司馬錦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“我們是姐妹啊……”
“姐妹?”司馬鸢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笑得肩膀都在抖,“在這後院裡,姐妹兩個字,能抵得過蠻族的刀,還是能換來邊關的糧草?”她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,“當年我嫁過來時,你以為父皇沒給過别人同樣的暗示嗎?戴家的小姐、公孫部的公主,哪個不是帶着‘取而代之’的心思來的?可你看她們現在,一個管着賬本,一個懷着孩子,誰也沒敢動我這大夫人的位置。”
司馬錦繡愣住了。她從未想過,這看似平靜的後院裡,竟藏着這麼多刀光劍影。她想起戴時秋指尖的薄繭,想起公孫婀娜撫摸孕肚時那抹看似溫和的警惕,想起管霧荷眉宇間未散的殺氣――原來她們每個人,都在這後院裡,用自己的方式掙紮着。
“為什麼?”她忍不住問,“為什麼她們不動你?”
“因為她們知道,我這個大夫人,是柳林立的。”司馬鸢兒走到她面前,彎腰湊近她,聲音壓得極低,帶着股寒意,“柳林需要一個洛陽來的大夫人,向朝廷表‘忠心’;朝廷需要一個在北地的司馬家女兒,盯着柳林的動靜。我和他,從來都是互相利用。”
她的氣息拂過司馬錦繡的臉頰,帶着龍井的清香,卻冷得像冰:“你以為柳林為什麼讓你學種地、學算賬?他不是喜歡你,是想看看,你這個新送來的棋子,能不能比我更有用。”
司馬錦繡的眼淚又湧了上來,這次卻不是委屈,是恐懼。她仿佛看到一張巨大的網,從洛陽鋪到北地,把她和司馬鸢兒都困在裡面。父皇、柳林、北地的文武百官、後院的夫人們……每個人都在這張網裡,算計着,利用着,誰也逃不掉。
“我不要……”她搖着頭,聲音帶着哭腔,“我不要什麼大夫人,我也不想和你争……我隻想像在太平鎮那樣,撿撿栗子,看看溪水……”
“晚了。”司馬鸢兒直起身,語氣冰冷,“從你踏進這鎮北王府的那一刻起,就由不得你了。你以為今天趙先鋒為什麼敢那樣說你?因為他知道,你是洛陽來的,是父皇安插的眼線。你以為戴時秋為什麼處處針對你?因為她怕你搶了她的财權。你以為公孫婀娜為什麼對你示好?因為她想讓你幫她保住孩子。”
她走到梳妝台前,拿起一支銀簪,那銀簪的樣式,竟和皇後塞給司馬錦繡的那支一模一樣。“你看,這是當年父皇給我的,說‘必要時能保性命’。可我從來沒用過,因為我知道,在這北地,能保性命的,從來不是洛陽的銀簪,是你自己手裡的刀。”
司馬錦繡看着那支銀簪,忽然明白了皇後的意思。那不是保命的武器,是提醒她時刻提防的心。可她不想提防,不想算計,不想像司馬鸢兒這樣,把自己活成一把鋒利的刀。
“姐姐,你累嗎?”她輕聲問,聲音裡帶着茫然。
司馬鸢兒握着銀簪的手猛地一頓,背對着她,肩膀微微顫抖。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轉過身,眼眶竟也紅了,卻強撐着沒讓眼淚掉下來:“累?北地的人,誰不累?柳林在邊關殺蠻族,累;戴時秋算賬本算到深夜,累;公孫婀娜懷着孩子還要防着暗箭,累;我……”她頓了頓,聲音哽咽,“我每天對着洛陽的密信,對着北地的賬本,對着這些虎視眈眈的夫人,我能不累嗎?”
她忽然笑了,笑得比哭還難看:“可累又能怎樣?我們是司馬家的女兒,從生下來那天起,就沒資格說累。你以為父皇願意把我們姐妹倆都送到這北地來嗎?他是沒辦法,洛陽的國庫空了,他需要柳林的糧草,需要北地的兵,隻能把我們當成籌碼。”
司馬錦繡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,疼得喘不過氣。她想起父皇鬓邊的白發,想起皇後眼角的皺紋,想起洛陽宮牆上那片灰蒙蒙的天。原來那看似繁華的洛陽,早已是風雨飄搖,而她和司馬鸢兒,不過是父皇用來擋風的兩片葉子。
“那我們……該怎麼辦?”她擡起頭,看着司馬鸢兒,眼裡第一次沒有了怯懦,隻有茫然的求助。
司馬鸢兒看着她,看了很久很久,久到銅漏又滴了幾十下,才緩緩開口:“明天起,你跟着我學管賬。戴時秋的賬本裡藏着多少貓膩,公孫婀娜的部落送了多少糧草,管霧荷的暗衛花了多少銀子……這些你都得學。”
司馬錦繡愣住了:“為什麼?”
“因為你得活着。”司馬鸢兒的語氣很平靜,“你得學會在這後院裡站穩腳跟,學會看誰是敵人,誰能暫時當朋友,學會在柳林面前做個‘有用’的人。”她走到門口,手搭在門闩上,“至于大夫人的位置……”
她回頭看了司馬錦繡一眼,月光從她身後照進來,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:“等你什麼時候能在北地的風雪裡,像那梅樹一樣站得住了,再來問我要不要吧。”
說完,她拉開門,走進了外面的夜色裡。梅樹枝桠的影子落在她身上,像給她披了件破碎的铠甲。
司馬錦繡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,手裡還捧着那杯早已涼透的茶。窗外的風還在吹,銅漏的滴答聲像在倒計時。她忽然想起柳林在太平鎮說的話,他說“苦日子裡,也有甜”。那時她不懂,此刻卻好像明白了――這後院的日子,就像北地的冬天,滿是風雪,可隻要能熬過去,總能等到春天的梅子。
她站起身,走到梳妝台前,從發髻裡拔出那支皇後給的銀簪。簪子冰涼,卻帶着種奇異的力量。她将銀簪放在桌上,與司馬鸢兒留下的那支并排,兩支銀簪在燈光下閃着光,像兩柄對峙的劍。
或許,她終究逃不過成為棋子的命運。但至少,她可以選擇做一枚自己掌控的棋子,而不是任人擺布的木偶。
夜露更重了,梅樹的影子在窗紙上輕輕搖晃。司馬錦繡吹滅燭火,躺在床上,聽着窗外的風聲。她知道,從明天起,她的日子再也不會像在太平鎮那樣輕松了。但她不怕,因為她忽然明白,北地的甜,從來都不是等來的,是自己掙來的。
就像柳林,就像司馬鸢兒,就像那些在風雪裡掙紮的北地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