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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:默認 第477章 一口氣

  紮心了!

  族長的話,狠狠紮在姜雲澤心窩上。

  鑽心蝕骨的疼。

  若當初,他說話算話,陸家的風波後,接他們母子回京,對他們好一些。

  或許……

  或許陸青瑤就不會與他和離,一家子和和美美的。

  有賢妻,有兩個出息的兒子,還有個郡主養女,新皇是養女的舅舅。

  他想要的一切,不都是唾手可得。

  他也不知道,事情為何會發展成這個樣子。

  為什麼?

  老天爺是和他開了多大一個玩笑啊!

  然而更紮心的還在後頭。

  “姜雲澤,因你之故,姜家最出息的兩個孩兒改了姓,離開了姜家,姜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會原諒你,你是姜家的罪人,從此再不能做姜家人。”福叔頓了頓,一咬牙說道:“我和虎哥兒商議後,決定将你削譜除名。”

 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,姜雲澤整個身子都僵住了。

  一隻手緊緊抓住了福叔的手:“叔,您不能這般對我,因我高中,您家才可以免除那麼多年的徭役賦稅,我姜雲澤欠誰都未曾虧欠過您,您不能見我落魄了就落井下石。”

  “這是落魄的事嗎?”

  福叔真想給他一棒槌,都到這時候了,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。

  “是不是陸青瑤,她讓你将我逐出家譜?她竟這麼恨我?”路行此處,姜雲澤已經接受了現實。

  也就還有一口氣咽不下去。

  什麼時候那口氣沒了,人也就沒了。

  可他不能被逐出族譜,在族譜上沒有名字的人,就像樹木沒有根,死後也是孤魂野鬼。

  這是連他生路死路一塊斷了。

  夫妻一場,陸青瑤竟要如此趕盡殺絕!

  原來他自始至終,從未看清過這個女人,嫁給他的那些年,溫良賢淑,甚至做小伏低,在家相夫教子,從未說過她會武,也不曾知道,她還有這麼大的能耐。

  這次回江州,他才算見識到了真正的陸青瑤。

  一路上,被陸茗熹帶着輾轉了好幾個地方,特别是在江州一帶。

  人人說起陸三娘子,都是滿臉的崇敬。

  說她坐擁大梁最大最多的酒樓,陸記商行名下還囊括了絲綢布帛、糧食、香料、毛皮、房産等買賣,眼下邊關互市将通,她竟還想涉獵茶葉買賣。

  江州大半的商鋪都是她的,幾乎成了江州百姓的衣食父母。

  甚至連江州到青石鎮的路和橋,都是陸青瑤出資修的。

  姜雲澤就知道,那些都是陸茗熹特地帶他去看,特地膈應他的。

  讓他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,讓他悔斷腸子。

  陸茗熹如願以償,他的确被膈應到,也被震撼到了。

  他是悔,是恨……

  恨自己眼拙。

  “不是她。”福叔掰開他手:“别自作多情了,陸東家她可沒空管你,你沒欠我,但欠了姜家列祖列宗的,你在京城犯的那些事,勾結逆王、違抗聖令、結黨營私,哪一件不是抄家滅族的死罪,再輕也得抄家流放,這是要讓全族的人為你陪葬啊!”

  福叔痛心疾首:“澤哥兒啊,你說你為人夫為人父,沒一樣做得好的,怎麼連官也當不好呢,如此膽大包天,不知死活,若不是因着那三個孩兒,你以為,你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同我說話,我們一大家子恐怕都被你給拖累了……”

  “叔,我……我錯了,您就原諒我這一回吧。”

  福叔不可能因為他的一句忏悔就心軟的,宴哥兒的書信中,已将他爹在京城幹的混賬事,全跟他說了。

  想想都後怕啊。

  姜雲澤這混賬羔子,随時随地都在作死。

  這是把全族的命放在刀劍上啊。

  “這事沒得商量,姜家的祖訓你莫不是忘了,子孫入仕為官,有犯贓濫者,生削譜出名,殁後不得葬入祖墳,牌位不許入祠堂……”

  “姜家到我們這一代,雖已沒落,但祖訓不能忘,這事沒得商量,我已上報給了知縣大人,再無挽回的可能,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
  說完就看到姜雲澤睜着眼,一眨不眨,直愣愣的躺床上。

  跟個死人似的。

  吓一跳。

  “澤哥兒,你終歸是被兒女庇佑,撿回了一條命,這般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,怎麼說你曾經也是朝廷要員,四品侍郎,還有滿腹的經綸,還寫得一手好字,也能養活你們娘倆,人活着總是要往前看的。”

  “活着!這樣的活法你要不要?”姜雲澤擠出一抹苦笑,譏諷道:“别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,說到底就是你們怕了她陸青瑤,拿我開刀讨好她。”

  “姜雲澤,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,路告訴你了,走不走是你的事,畢竟你也沒别的路可走的,作為桃溪村的裡長,我有必要警告你,想要留在桃溪村,可以,但後山的竹林你們娘倆是不能去的,那是全村的寶貝,已經分到每一家頭上了,若你敢起歪心思,上一個弄壞竹林的人,被打斷腿,到現在還在牢裡呢……”

  “既是大家的,為何我不能去,憑什麼?”姜雲澤更不甘了。

  雖然他沒動過那竹林的心思。

  但被人當賊防,他就沒來由的憤恨。

  “你想知道,那我就告訴你,即便讓你挖了筍,也賣不出去,因為青石鎮,乃至大半個江州的筍,全都是收到陸記商行的,陸東家不待見你,自不會收你的筍,你打再多的主意也沒用。”

  福叔知道以姜老太的性子,一定會去瞎打聽,說不定還會起歪心思。

  不如把醜話說在前頭。

  畢竟是看着長大的孩子,也不想真趕盡殺絕,若他有悔過之心,也不是不能睜隻眼閉隻眼的。

  說完,甩開姜雲澤的手,拂袖而去。

  不忍也不想再看他娘倆一眼。

  非他絕情,而是這本該流放千裡或者該砍頭的人,卻被送了回來,總歸不是送回來享清福的。

  上邊沒有問罪姜雲澤,不是他真的沒罪,而是顧及那兩孩子,和姜家一族的老老小小。

  這一點,他心裡有數。

  受了陸青瑤的恩惠,拿着她給的分紅,吃着她給的糧食,總不能陽奉陰違。

  要怪隻能怪姜雲澤自作孽。

  “叔,你可是我叔,你不能不管我,怎麼能向着外人……”姜雲澤伸着手,骨碌滾下床來。

  “我知道錯了。”

  “對不起……”

  可任他喊破了嗓子,也無人應,隻有左鄰右舍的謾罵聲和狗吠聲。

  他心如死灰,形容枯槁,像泥一樣癱在床上。

  不吃也不喝。

  他悔啊,他恨啊!

  若是可以重來一次,他隻想做個謙謙君子,哪怕做個人人敬重的教書先生也成。

  不想再入仕,不想再為官。

  不想再不擇手段。

  ……

  姜雲澤頹廢了好一段日子,跟丢了魂似的。

  家裡的活全在姜老太一人身上。

  吃不飽是常有的事,隻能去挖野菜,撿别人不要的,甚至和狗搶食。

  實在挨不過去的時候,她想起了陶桃和小姝。

  “兒啊,再怎麼說,陶桃也是你的人,還帶着小姝呢,要不咱們将她們母子找回來吧。”姜老太自認待陶桃不薄。

  走時還給了她那麼多銀子。

  她還從沒主動給過人銀子的,陶桃和兒子例外。

  兒子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,還有小姝為他養老送終,她将來走了也放心些。

  這麼想着,見兒子點頭,她便去了陶家。

  此時陶桃正在院中摘菜,見姜老太來還是有些吃驚,還真有臉來。

  大言不慚的要請她回去,還想讓她伺候姜雲澤。

  陶母一盆水劈頭蓋臉的就潑了上去:“老虔婆,見過要臉的,就沒見過你們這般沒臉沒皮的,還想讓我閨女去伺候那個跛子,做你的春秋大夢去。”

  “娘,我去,我去看看就回。”陶桃當然是要去看看的。

  看看姜雲澤怎麼有臉再來尋她。

  她帶着小姝和弟弟,跟着渾身濕漉漉的姜老太去了。

  姜雲澤見到陶桃母女倆,忽然來了精神,是發自内心的開心。

  他相信,能與他攜手走下去的,還是隻有陶妹。

  陶妹還是愛他的。

  “陶妹,我終于見到你了,你為何一直不來看我呢?我好想你。”他伸手就要去拉陶桃的手。

  被她給避開了。

  嫌惡的看了姜雲澤一眼。

  姜雲澤又伸手過去,想抱閨女,他唯一花了心血,也是最放不下的幺女。

  “姝姝,來,爹爹抱抱。”

  “怕怕……花子,不要……”小姝見姜雲澤那樣,十分抗拒,根本就不敢上前。

  奶聲奶氣道:“你不是爹爹,爹爹在京城做大官,不要我們了。”

  姜老太被氣到了,上前就想揍孩子,被陶小郎君攔下了,還将她和孩子帶了出去。

  姜雲澤也被氣得不輕,質問道:“桃妹,你是怎麼教育孩子的,這才離開幾個月,小姝竟不認我這個爹了?”

  “呵!這能怪我嗎?”陶桃都無語死了,輕笑一聲。

  說道:“姜雲澤,我們已經沒關系了,從你為了娶新婦,将我趕走的那一刻起,我們就已然恩斷義絕,今日來,一則讓小姝見見你,二則和你做個了斷。”

  “什麼了斷?”

  姜雲澤不相信陶桃會那麼狠心,隻覺得她是在賭氣。

  他們年少相識,青梅竹馬。

  即便在他最貧窮最落魄的時候,也未曾嫌棄過他。

  甚至還曾勸他辭官回鄉。

  他知道,陶桃是真心愛他,不會嫌他如今的模樣,隻要說些好話哄哄,就會如從前一般原諒他的。

  他立刻溫聲哄道:“桃妹,我知道我對不起你,不該讓你獨自回鄉,可我已和周氏和離,你不是妾,你是我的妻,你信我,我還能寫字畫畫,還能做個教書先生,我會明媒正娶你過門,我們再生幾個孩子,一家子和和睦睦過日子,好不好?”

  “和離!是周氏不要你吧?”陶桃嗤笑:“還想娶我為妻,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,以為誰都稀罕做你的妻,别做夢了,想生孩子,下輩子吧,你此生都不會再有子嗣了。”

  姜雲澤愕然。

  陶桃變臉太快,他有些接受不了。

  一臉訝色:“你從前多溫柔懂事的人,為何突然就變成這副嘴臉,還如此市儈,莫是嫌我落魄了?我不會再有子嗣,是什麼意思?”

  “沒有突然,我一直都是這樣,隻是你不知道而已。”陶桃真的很想笑,然後她也真的笑了,笑得很大聲:“倒是你,都這副模樣了,你還想娶妻,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,至于孩子,别想了,我可是給你喂了不少湯藥,還能生就奇了怪了。”

  姜雲澤愣了一瞬,忽的想起來:“你給我吃的那些湯湯水水,都放了毒?”

  “到也不是毒,是讓你絕嗣的藥,你這人就不該再有子嗣了,你實在做不好一個父親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個毒婦,毒婦,不得好死!”

  姜雲澤氣得渾身顫抖。

  同床共枕多年的人,竟如此惡毒,還給他下藥。

  雖然他也沒有再生育子嗣的打算,但被人如此毒害,他恨不能殺了這女人。

  但有比殺了她更讓人解氣的事。

  他要把陶桃賣去為奴為婢。

  “你是我的妾室,沒有我的允許,你死都不能離開我,妾可同買賣,我要将你發賣了……”說着一瘸一拐的便想拽住陶桃。

  “做夢。”陶桃再也不隐藏自己的力氣,一腳将人踢翻在地。

  指着姜雲澤鼻子譏諷道:“你還想賣我,紅口白牙的,誰能證明我是你的妾,你可付了财禮,可有文書憑證?”

  自然沒有。

  因為陶桃和被别家被買去的妾室不一樣,拿着個包袱就去了。

  到了這步田地。

  她咬死不認,姜雲澤還真奈何不了她。

  姜雲澤趴在地上,瞪着她:“你……你個潑婦!”

  “沒錯,我就是個潑婦,認識這麼多年,你才知道,老娘也不想跟你啰嗦,以後不要再去找我,也休想再見小姝,我們老死不相往來。”陶桃帶着女兒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  到底是自己曾經瞎了眼。

  姜雲澤經此一遭,大受打擊。

  挨到入秋。

  他用抄書攢的所有錢,托人買了一桌子好菜和幾顆烏頭。

  将自己和老娘毒死了。

  悄聲無息。

  姜子宴是家裡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,但他誰也沒說,甚至也不讓江州來的人說。

  封鎖了渣爹母子去世的消息。

  隻是把自己關在書房待了一整日。

  想等大哥成婚後,再讓消息傳出來,沒理由讓大哥哥榮安郡主再因為他們,等上一兩年。
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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