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發言權
一直到了晚上，江新月才從凹處出來。
江志浩已經生起火，把飯菜熱好了。
見她出來，便道：“來吃飯吧。”
江新月走過去坐在了旁邊，江志浩習慣性的拿起筷子準備喂她吃，然而江新月卻伸手擋住，道：“我不餓，你自己吃吧。”
江志浩哦了一聲，沒有多說什麽，開始大快朵頤。
江新月拿起柴火，丢進了火堆，迸發出一連串的火星。
她忽然問道：“如果離開這裏後，我把你全家殺了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江志浩吃飯的動作停了下來，他轉頭看向江新月，臉色逐漸轉冷，道：“和你不死不休。”
江新月也看向他，忽然笑起來，道：“跟你開玩笑的，我又不是真的殺人狂魔，跟你老婆孩子無冤無仇的，怎麽會殺她們。”
話是這樣說，可江志浩卻沒有半點放松警惕。
他總覺得江新月和之前有點不太一樣，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。
如果江新月想殺人，這是很正常，可如果說她喜歡開這一類的玩笑，江志浩反而覺得不太正常。
“你到底想做什麽？”江志浩皺眉問。
江新月道：“什麽也不想做。”
她擡頭看着天空，道：“其實我就是想說，雖然這接近兩個月的時間裏，我們倆也算是互相虐待了一番。但對我來說，這反而是最近幾年裏，最平靜的日子了。沒有殺戮，沒有血腥，哪怕你拿樹藤抽我，其實也和撓癢癢差不多。”
江志浩沒有說話，安靜的聽着她繼續講。
江新月似乎也沒打算等他回答什麽，接着說道：“雖然你這個人喜歡講大道理，但不得不說，你對我還是看的很準。我确實不希望被老爸知道， 我是一個殺手。因為就連我自己，有時候都會懷疑， 自己真是那個令人恐懼的判官嗎？”
江志浩聽的一愣，江新月這是在自我懷疑？
一個能被稱之為判官的殺手，一個在高手如雲的狠人組織裏，排名第五的殺手，竟然在此刻說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那個人？
“可能因為為我殺的人太多了，有時候回想起來，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殺他們。”江新月看着上方，好似能透過厚厚的瘴氣層，看到上面的月亮：“我唯一知道的，就是他們必須死，可是為什麽一定要死呢？就像你說的，也許我母親的家族，是十惡不赦的壞人，可是為什麽一定要死呢？為什麽不能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呢？”
“也許給過他們機會，但他們沒有要。”江志浩道。
“可能吧。”江新月沒有反駁，她低下頭，拿起木棍，在地上無意識的滑動着，道：“可是我呢？我有機會重新變回從前的自己嗎？”
“你……”江志浩下意識想說有，但他說不出口。
因為長久以來的閱歷和社會經歷告訴他，這個可能性極低。
江新月已經和判官這個身份死死的纏繞在一起，她想脫離這個身份的可能像低的可怕，除非她死了。
隻有死亡，才能讓一個人徹底和過去脫離。
但江新月願意死嗎？
她如果願意，就不會堅持到現在了。
“你不想做殺手了嗎？”江志浩問。
“我一直都不想。”江新月回答道。
“如果你不再想着複仇，也許不是完全沒有可能。”江志浩道。
“複仇，是我無法放棄的。”江新月把手裏的木棍也扔進了火堆，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，道：“欠債還錢，殺人償命，這是古往今來的規矩，誰也不能改。雖然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，但那個人是我媽，是我的外公外婆，是我的舅舅，侄子。他們是我的親人，不管有天大的錯，殺了他們，就必須償還這筆血債！”
“可你自己內心的矛盾怎麽辦？”江志浩又問道。
江新月沒有回答，過了會，她忽然沖江志浩露出笑容，道：“等你出去後，好好活着。如果有一天看到我死了，記得幫我想個理由，把我爸給瞞過去，別讓他知道我的過去。如果你答應我這件事，以後我也答應不再找你的麻煩。”
江志浩倒是沒想到，江新月會突然提出這麽一個請求。
但仔細想來，這也不是不能理解。
江新月的複仇對象，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殺手組織。
當這個組織反應過來她是個叛徒，想要追殺她的時候，複仇的成功可能性，和她在這場追殺中生存下來的幾率一樣渺茫。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江志浩破壞了江新月唯一的複仇機會。
倘若那次他沒有提醒，包括閻羅在內的很多人都會死掉。
那樣的話，江新月的複仇大計，也就算完成的差不多了。
而且因為閻羅的死亡，導緻組織的力量大減，也給狠人帶來了很多後續的麻煩。
也正是因為那一次的背叛，使得這個組織開始逐漸走向瓦解，最終導緻狠人被伏擊，然後死在那對母子手裏。
江新月是否明白這件事的根源，江志浩不清楚，但他看的出，江新月和之前不一樣了。
她還想着複仇，但已經開始想着身後事。
這代表什麽？
代表她有想尋死的念頭，也許離開這裏後，她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去找狠人組織報仇。
哪怕是死，她也要去！
這一刻，看着眼前這個也就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，江志浩心裏忽然有一種悲哀的感受。
江新月的确很可怕，但她的可怕，來源于親眼目睹整個家族的覆滅，看到疼愛自己的媽媽身首異處。
那樣的深仇大恨，那樣的心理陰影，是支撐她複仇的動力。
如果沒有親身經歷，是很難理解江新月為什麽執意要複仇的。
江志浩倒是能理解，因為他雖然沒有家族覆滅的經歷，可他卻親眼見過自己最愛的女人和孩子慘死在面前。
很多人連這件事都不能理解，知道他經常為此做噩夢，而且數十年沒有間斷，還覺得他是腦子有問題了。
所以，江志浩比任何人都清楚，什麽叫沒有經歷就沒有發言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