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林躺在那裡一直都沒有說話，而王雨薇則是在他身旁盡心盡力地伺候，周圍的侍女也是如此，一個個小心翼翼，曲意逢迎至極。湯屋中彌漫着暧昧的氣息，水汽與脂粉香相互交融。

　　王雨薇輕擡玉手，用溫潤的毛巾輕輕擦拭着柳林的額頭，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。

　　她朱唇微啟，輕聲說道：“大人，這水溫可還适宜？”

　　柳林微微點頭，目光卻依舊深邃難測，那沉默的氣場如同一座大山，壓得王雨薇有些喘不過氣。

　　侍女們見柳林似有松動，越發殷勤。

　　有的輕輕按摩着他的肩膀，力度恰到好處；有的則在一旁為他斟酒，酒香在霧氣中散開，為這旖旎場景添了幾分醉意。

　　可是柳林卻一直都不說話，而且他也心明鏡王雨薇又幹什麼，但是卻一直不主動開口，眼神微眯之間，一抹抹寒光綻放，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也在這湯屋之中升起。

　　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，這王雨薇在這壓抑的氛圍裡，終于承受不住，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。

　　“大人，妾身實在惶恐，有一事不得不說。”

　　王雨薇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，臉上的表情也是可憐至極，隻見她梨花帶雨的，繼續開口說道。

　　“如今王氏在幽州的殘餘勢力如風中殘燭，妾身懇請大人庇護。妾身深知大人對妾身過往作為有所不滿，但家族養育之恩，妾身不能不報。隻盼大人看在你我夫妻情分上，伸出援手。”

　　柳林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峻，他坐起身來，身上的水珠滑落，那審視的目光讓王雨薇不敢直視。

　　“你身為我之夫人，卻總将琅琊王氏置于首位，你可曾想過，這天下民間女子都明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道理，但你為什麼不懂呢？王家如何，自然有朝廷定奪，是你一個女子能在裡面摻和的嗎？”

　　王雨薇身軀伏地，額頭輕觸地面。

　　“大人，妾身明白錯處，可家族如今已遭大難，若大人肯相助，妾身願以任何代價彌補，日後定當一心隻為大人與這個家。”

　　她言辭懇切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，一雙杏眸楚楚可憐，身體顫抖之間白紗落地，一番場景倒算得上是心曠神怡。

　　但柳林是什麼人？他又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放寬自己的底線？而且他剛才說的是實話，這王家如何确實不是他能左右的，哪怕他是幽州刺史，皇帝又絕了王家的根，他隻能幫忙，否則的話，現在的他還不足以和朝廷對抗！

　　但朝廷如果想重新扶持王家和并州兩大世家做對立，柳林也得看着，除非他現在想和朝廷撕破臉皮，或者是可以以自身之力對抗朝廷以及天下世家！

　　他自己都知道，這根本就不可能，跟朝廷翻臉還不到時候，就更别說對抗天下世家了，幽州隻是天下的一隅，整個大晉天下十三州，又有多少個琅琊王氏，又有多少個并州兩大世家？

　　柳林凝視着她，心中矛盾交織。

　　他雖惱王雨薇對琅琊王氏的偏袒，但也念及這是不是王家的意思，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，畢竟琅琊王氏元氣未傷，四十萬大軍依然尚在！

　　良久，他緩緩躺下。

　　“你先起來，此事我不會輕易應允，待我仔細斟酌。”

　　王雨薇緩緩起身，繼續伺候，隻是那眉眼間的憂慮更甚。

　　良久之後，柳林這才繼續開口說道。

　　“這種事情不是為夫就說了算的，這是朝廷的旨意，陛下的意思，我這個幽州刺史也是朝廷冊封，這天下畢竟還是姓司馬！”

　　王雨薇本就聰慧，聞聽此言，當即明了柳林的暗示。

　　她知曉柳林雖受朝廷掣肘，不能公然違抗旨意庇護琅琊王氏，但在暗中或許可尋機施援。

　　念及于此，王雨薇伺候得愈發勤勉用心，不僅親手為柳林斟酒遞盞，且在言語間滿是溫柔的慰藉與奉承，試圖以自己的柔情與姿态，讓柳林在這微妙之事上更為上心。

　　而柳林坐在這湯屋之中，雖面不改色，心中卻也在權衡利弊，思索着如何在這朝廷與家族的複雜局勢中找到平衡，既不觸怒龍顔，又可以不把事情做絕，畢竟這皇帝喜怒無常，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又會用琅琊王氏來掣肘自己。

　　柳林心中暗自思忖，他深知在這風雲變幻的局勢裡，無論怎樣巧妙地平衡各方利益、精心算計權謀機變，歸根結底，唯有自身擁有強大的實力，才能在這亂世之中真正立足。

　　若不然，無論是面對朝廷的威壓，還是世家大族的紛争傾軋，他都隻會淪為棋子，被人肆意擺弄輕視。

　　此刻，他亦清楚琅琊王氏底蘊之深厚、實力之強勁。

　　盡管被其他世家與朝廷聯手逐出幽州，但其根基未損。

　　反觀并州那兩大世家，新近遭受重創，往昔的強盛風光不再，實力已然大打折扣。

　　如此一來，琅琊王氏一旦全面進駐并州，無疑将如蛟龍入滄海、猛虎歸深山，以其雄渾勢力，那并州的兩大世家恐怕難以與之抗衡，屆時，整個并州的局勢必将因琅琊王氏的介入而重新洗牌！

　　享受着周圍靈巧的伺候，柳林重重的吐了一口冷氣，而此時他的腦海之中卻突然浮現出皇帝的那道聖旨。

　　那聖旨上的每一個字此刻都無比清晰，竟是命他出兵協助琅琊王氏剿滅并州的匪首劉凡。

　　柳林起初并未深思其中深意，隻當作是一道尋常的平亂指令，然而此刻，他幡然醒悟。

　　“這哪裡是什麼剿滅匪首的旨意，陛下當真老謀深算啊！”

　　柳林心中暗自驚歎，眉頭緊鎖，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對皇帝心機的忌憚。

　　“這他娘的分明是借我之手，去制衡即将踏入并州的琅琊王氏，好讓那并州兩大世家在王氏的強力沖擊下不至于全盤崩潰，能勉強支撐，從而避免他們徹底倒向王家，甚至與之合流，威脅到朝廷的威嚴與制衡之局。”

　　柳林正暗自嗟歎之際，眉頭一蹙，心間對這複雜局勢已有諸多考量，他瞥了一眼王雨薇，沉聲道。

　　“你且帶着侍女退下吧。”

　　言罷，便喚道：“霍雨，進來伺候本侯更衣。”

　　王雨薇一聽，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醋意與不滿，她狠狠瞪了霍雨一眼，那眼神似能将人穿透。

　　霍雨則趕忙低下頭，不敢與她對視，默默側身走進屋内。

　　待王雨薇與侍女們離去，霍雨才輕聲說道：

　　“侯爺，他們這兩家……”

　　柳林擡手制止了她，一邊由着霍雨為自己穿衣，一邊喃喃自語。

　　“陛下這步棋下得極為隐晦，借我之手制衡各方，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。”

　　霍雨附和道。

　　“侯爺英明，肯定會逢兇化吉……”

　　柳林整了整衣領，無奈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蛋，“你也會拍馬屁了？”

　　霍雨臉色通紅，而柳林卻緊接着開口說道。

　　“先去會會那兩家使者，看他們能出什麼牌，傳令下去，府邸之中該什麼樣就什麼樣，并州使者來咱們這兒的消息也萬萬不能傳出去！”

　　“奴婢遵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