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蘇舸六點鐘從床上爬了起來，比平時都要早半個小時。

　　六點半，她準時拎着菜籃子到了副食品商店門口。

　　樊雪勤已經等在了那裡。

　　兩個人跟地下黨接頭似的，先對了個眼神，随後非常有默契地一前一後拐進附近僻靜的小胡同。

　　确認四下裡無人，蘇舸這才從菜籃子裡把布料拿出來。

　　“兩種花色，每樣二十尺。我看過了，說是瑕疵布，其實沒多大瑕疵，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，跟好布料沒啥區别。你看一下。”

　　樊雪勤樂得嘴都合不攏，麻溜接過布料，裝進了胳膊上挎着的和蘇舸那個差不多大的菜籃子裡。

　　“不用看了，我還能信不過你麼。你說沒錯，那就準沒錯。”

　　藏好布料，她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八張一元錢的票子，遞給蘇舸。

　　“這是八塊錢，你數數。”

　　蘇舸大緻看了一眼錢的張數，便接過來直接塞進了衣兜裡。

　　“不用數了，雪勤姐不能少我的。”

　　她笑着說道。

　　兩人交接完，怕耽擱久了被人看到起疑心，便按照來時那樣，一個在前，一個在後，間隔着離開了胡同。

　　等回到副食品商店時，新鮮青菜都快被搶完了。

　　蘇舸趕緊擠過去，好不容易抓了一捆小白菜，算是能回家交差。

　　往家走的路上，想到衣兜裡的八塊錢，蘇舸心裡美滋滋。

　　沒本錢的生意做起來實在太爽了，賣多少錢都是淨賺。

　　有了這八塊錢，自己的小金庫一下子變成二十一塊三毛。

　　頓時有底氣了不少。

　　回到家，蘇舸把搶到的小白菜拿給盛奶奶看。

　　“人實在太多了，我搶了好半天，才搶到這些。”

　　小白菜很是新鮮水靈，雖然隻有這些，盛奶奶也挺滿意了。

　　“能搶到就不容易，一大早過去搶菜的人太多。”

　　盛啟晖這時候洗漱完從外面回來，聽到兩人的對話，再看到媳婦為了搶菜，頭發擠亂了，衣服也有些歪斜，頓時心疼不已。

　　“下次這種事提前跟我說，我去搶。”

　　“去搶菜的不是小媳婦，就是大姐大娘的，你一個男同志怎麼好跟女同志搶成一團，還是我去吧。”

　　還有一句蘇舸沒說出口。

　　盛啟晖這病歪歪的身體，萬一搶菜的時候再出點啥意外，那可就不值當了。

　　能有這份心，蘇舸就已經挺高興。

　　盛奶奶把小白菜拿進廚房，打算晚上做一道小白菜雞蛋湯。

　　正好家裡還有五個雞蛋，打兩個進湯裡。

　　吃完早飯去上班，盛啟晖看到蘇舸穿的還是之前的舊衣服，便問道：“怎麼不穿新衣服？昨天那件藍格子的很好看。”

　　蘇舸笑笑，“上班穿啥新衣服，留着出門或者年節的時候再穿。”

　　盛啟晖道：“别舍不得，衣服買了就是穿的，穿舊了以後咱們再做。”

　　兩人邊說話邊往前走，這個點正是上班高峰期，大院裡好些人要去上班，不時有人跟盛啟晖和蘇舸打招呼。

　　走到前門時，趕巧許大媽從屋裡出來，走在她身後的是一個嬌俏漂亮的年輕姑娘。

　　“今天晚上早點回來，換身衣服再過去，衣服我都給你借好了，費了好大的力氣呢。這次相親的人家不得了，小夥子父親是食品廠領導，你想想，那可是食品廠，最肥的肥差了，别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，你可得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。”

　　許蘭芳輕輕說了聲“知道了”，就低下頭快步走出了大門口。

　　許大媽一臉得意，看着小女兒走遠，一回身正好撞見蘇舸和盛啟晖。

　　瞧見蘇舸，許大媽立刻鼻子不是鼻子，眼睛不是眼睛，翻個白眼，甩手回了屋。

　　許家和盛家一直不對付，盛啟晖對她的态度一點感覺都沒有。

　　就是有些擔心蘇舸，怕她跟着遭了冷眼會不舒服。

　　剛想轉頭安撫蘇舸兩句，就發現自家媳婦抿着唇在笑。

　　看到盛啟晖疑惑的眼神，蘇舸忍住笑，“許大媽的白眼翻得太有意思了，太喜感，我實在沒忍住。”

　　盛啟晖：……

　　媳婦這強大的心态，以後他算是能放下心，不用擔心她在大院裡受氣了。

　　快到公交車站時，盛啟晖又想悄悄看着蘇舸上車後，自己再去上班。

　　不曾想蘇舸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。

　　“幹嘛要偷偷送我，想送我上車，就光明正大的在公交站陪着。”

　　被媳婦看穿，盛啟晖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子。

　　“也沒偷偷的，就是順便看一眼……”

　　後面的話，在蘇舸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中，被咽了回去。

　　盛啟晖送蘇舸上了公交車，一個人往機械廠走，忽地想到什麼，他猛地停住了腳步。

　　好像，有哪裡不對呀。

　　媳婦今早看自己的表情，明顯是被送上車的舉動給感動到了。

　　可是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時候，電量條卻一點反應都沒有。

　　難不成，自己的猜測又錯了？

　　能讓電量條不斷突破的原因，并非是感動？

　　那還能是什麼？

　　濃重的無力感襲入心頭，盛啟晖甚至想幹脆放棄算了。

　　不用去猜測原因，或許根本沒有具體原因，電量條的突破隻是随機的。

　　否則，實在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一直以來認為正确的猜測，最後全部被驗證是錯誤的。

　　順其自然吧。

　　如果電量條的突破真是随機的，那麼自己無論再怎麼猜測，也是徒勞。

　　想通了這點，盛啟晖隻覺得心中豁然開朗，仿佛什麼壓在心頭的東西咔嚓一下消散了。

　　這天，盛啟晖又是提前半小時到的車間。

　　今天大家的接受度比昨天好了許多，雖然也驚訝，但沒像昨天那樣見鬼一樣的表情。

　　魯朝全看見小徒弟又來這麼早，不高興地撣了撣手中的煙灰。

　　“天天這麼早過來，你身體能吃得消嗎？知道你結婚了，養家負擔重，但也不能拿命拼。這樣，我回頭再去找找吳廠長，讓他想辦法，給你轉成一級工。”

　　“師父，您别去。我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好，轉成一級工，我自己單獨作業很容易出危險。”

　　盛啟晖知道，就算魯朝全去找吳廠長，也改變不了什麼。

　　而且，萬一師父真去了，肯定會影響到他後續競争車間主任。

　　在當上車間主任之前，師父不能有任何引發大家不滿的污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