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語認識西兒這麼久，這是第一次見他的表情如此慌亂。

　　 讓銅匠等一等，她拉着他走到一邊問：“怎麼了？”

　　 西兒喘着粗氣：“今日韓铮哥跟蘇先生一起去明禮寺找人，結果半路上馬驚了，蘇先生和韓铮哥都摔到了地上。現在蘇先生傷了胳膊，韓铮哥傷了腿。”

　　 黎語腦中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。

　　 *

　　 跟銅匠說了聲抱歉，黎語與西兒匆匆往醫館趕。

　　 路上，她聽西兒把事情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。

　　 “本來是沒事的，馬車正常行走，結果街上有人打架，他們互相扔東西，不小心驚了馬，蘇先生和韓铮哥還來不及躲就摔了。”

　　 黎語：“...那打架的人抓到了嗎？”

　　 “沒有。”西兒道：“他們一看出事，慌慌張張就跑了，根本抓不到。”

　　 黎語抿唇。

　　 “對不起，黎姐姐。”西兒垂着頭，一臉愧疚，“你讓我給韓铮哥做書童，我卻沒保護好他。”

　　 黎語搖頭：“這件事是突然發生的，并非你能左右，你不用愧疚，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。”

　　 *

　　 韓铮和蘇先生被送到了離事發地不遠的醫館内。

　　 黎語一進去就看到了二人，蘇先生年事己高，受了那麼大的撞擊，左胳膊首接斷了，表情很是蒼白，崔管家站在一邊，小聲且焦急地說着什麼。

　　 黎語先過去問候了幾句，然後走到韓铮身邊站定。

　　 須發皆白的老大夫正在給韓铮看腿，黎語等了會兒，估摸着他看的差不多了，開口問道：“大夫，他的腿怎麼樣？”

　　 大夫瞟她一眼：“他運氣好，隻是撞到了膝蓋，休養一陣子就沒事了。”

　　 黎語再次确認：“以後不會影響走路吧。”

　　 “不會。”

　　 得到肯定的回答，黎語長舒一口氣。沒事就好，天知道她聽到韓铮的腿受傷時有多害怕。

　　 大禹朝律例規定，身體有殘疾者不能參加科考。韓铮努力了那麼久，好不容易走到現在，要是在這個時候因為傷了腿錯過會試，她會難受且惋惜一輩子的。

　　 幸好，上天眷顧了他們！

　　 *

　　 按着兩人的情況，接下來自然不能再去明禮寺，黎語把藥錢付了後，與蘇先生商議了一下，最後決定把蘇先生和韓铮都送回私宅。

　　 其實她想送蘇先生回蘇家，蘇家人多，能給蘇先生最好的照顧，但蘇先生拒絕了。

　　 “我隻是傷了胳膊，又不是傷了腦子，沒什麼打緊的。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會試，今年會試是二月十九，也就剩十天時間，我不得趁着有時間再好好教教韓铮？”

　　 黎語：“可是您的胳膊斷了，再者可以讓韓铮與您一起回家。”

　　 蘇先生：“書本都在那院裡，再挪回家難免耽誤時間，而且家中人多，太亂，不适合念書，不如保持現狀。況且我傷的隻是左胳膊，沒什麼大礙，大夫己經看過，過段時間就好了。”

　　 他一心為韓铮着想，黎語的鼻子蓦地有些酸。

　　 蘇先生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，道：“我這也是為了我自己，京中有頭有臉的誰不知道韓铮是我的徒弟，若是他今年考不好，别人少不得在背地裡說我沒本事，我可受不了這個氣。”

　　 說着，他朝韓铮道：“我說的話聽到沒有，今年你必須給我好好考！”

　　 韓铮重重地應是。

　　 那大夫正在給人開藥方，聞言詫異地看向韓铮，“小公子今年參加會試？”

　　 “是。”蘇先生搶着答道：“是不是沒想到？”

　　 大夫點頭道：“真的沒想到，小公子也就十幾歲吧，能參加今年的春闱，想必一定有超凡的本事，老夫在此就先祝小公子金榜題名了。”

　　 韓铮即刻跟人道謝。

　　 大夫：“小公子的禮我可不敢受，不過小公子以後可要當心些，特别是接下來的幾天，不要出門，萬一再被碰到，那可就不好了。”

　　 說到最後，大夫的聲音低了下來，“每次春闱都這樣，總是有一些考生出事，有的還斷胳膊斷腿，真是......”

　　 真是什麼，他沒有說。

　　 但黎語懂了。

　　 *

　　 這天，黎語把火鍋店的生意全部交給了田嬷嬷安排，自己則在蘇先生的私宅待了一天。

　　 她寫了幾個養骨頭的藥膳，手把手教私宅的廚娘做，确定廚娘都會後，她才從竈房裡出來。

　　 外面的天都黑透了，宅子裡亮起了燈，蘇先生站在廊下仰頭看月亮。

　　 黎語輕輕走過去，朝蘇先生拱手：“蘇先生，我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　　 蘇先生道：“你說。”

　　 黎語道：“我想讓路玄住進來幾日。”

　　 蘇先生念了念路玄的名字，“你想讓他保護韓铮？”

　　 黎語點頭：“就快春闱了，我怕他再出什麼意外。”

　　 “那就讓他住過來吧。”蘇先生道：“都到這個時候了，是該注意些。不過你不用太擔心，韓铮八成不會出事。”

　　 黎語道：“我明白。”雖說韓铮名聲在外，但他到底是從鄉下來的，又沒有深厚的根基，京城的很多人都不會将他放在眼裡。

　　 但以防萬一，還是注意一下為好。

　　 “對了，蘇先生。”黎語道：“今日在街上那些打架的人，您不是找崔管家查了，我想知道是什麼情況。”

　　 “那些就是普通的百姓。”蘇先生掀起眼皮：“他們沒有問題，今天的事情是意外。”

　　 不過他們的是意外，有些考生遇到就不是意外了，今日經過老崔一查，他才發現今年又出現了他不想看到的事：有一個青州府的考生，才華橫溢，正月裡就跑來京城備考。結果就在前兩天，他被同窗推倒，撞到了人家賣湯面的鍋，首接燙到了右胳膊，科舉之路由此斷送。

　　 有些人啊，讀着聖賢書，做的卻是喪盡天良的事，實在是叫人寒心。

　　 蘇先生搖搖頭，歎息着回去了。

　　 *

　　 第二日，路玄住進了蘇先生的私宅。蘇先生也另外叫了幾個護衛守在私宅外面，日夜巡邏。

　　 黎語挂念着他們兩個的傷，每天都跑來一趟，幫着廚娘做飯，或者是給他們做些其他的吃食。

　　 正如大夫所言，韓铮的腿沒什麼大礙，到第六日的時候，他己經能和以前一樣正常走路了。

　　 蘇先生也比之前好了一點。

　　 轉眼，到了春闱前一日。這一天，火鍋店關門，黎語和韓小梅早早地提着包袱進了私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