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铮跟着內侍往前走。

　　 走了不到半刻鐘，他猛地停下腳步。

　　 蘇先生說過，傳胪大典也是在奉天殿舉行，可這人根本不是往奉天殿走。他雖然隻來過一次，卻是記得方向的。

　　 內侍走了幾步，見韓铮沒有跟上來，眸光微閃，咳一聲，笑眯眯道：“韓貢士，您這是怎麼了？”

　　 壓下心中的些微慌亂，韓铮沖內侍拱手，“這位公公，我忽然想到有些東西忘在了馬車上，怕是得回到宮門口拿。”

　　 內侍面上有不耐一閃而過：“韓貢士，時間緊急，這時候怎能返回，還是先去承天門與其他貢士彙合吧！”

　　 韓铮搖頭，“那東西格外重要，我一定要拿到，公公，麻煩你帶我回去一趟。或者我自己回去也可。”

　　 內侍想到戶部尚書的話，面色一下子嚴厲起來，“韓貢士，這是皇宮，不是你想來就來，想走就走的地方，你還不快快與我去承天門，否則耽誤了時間，你一定會被怪罪，到時候，你的貢士功名都保不住！”

　　 *

　　 這話中的恐吓意味明顯，換成旁人，或許己經怕了。

　　 但是韓铮跟着黎語，見多了黎語的做派，加上蘇先生言傳身教，他心中毫無懼意。

　　 “公公。”他不卑不亢道：“我今日來得早，應是耽誤不了的，還請公公通融一下。”

　　 說着，他在心中盤算，等下這人若是還不松口，他便徑首離開，快快地轉向那正确的地方去。

　　 內侍不知韓铮所想，準備再加重語氣恐吓，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。

　　 “這不是三皇子身邊的公公嗎？”

　　 *

　　 韓铮回頭，就見一個人從轉角處走來。

　　 他着一身紅色官服，二十歲出頭，不是旁人，正是蘇先生的小兒子，名逸，字歸遠，現如今在工部任職。

　　 遞給韓铮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，蘇逸朝內侍道：“今日乃是傳胪大典，莫非宮裡的人不夠用了，竟然派了你來招呼這位韓貢士。”

　　 內侍眼皮子一跳，心慌起來。

　　 他是伺候三皇子的，接這些貢士的活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，他隻是接了黃尚書的安排，特意來讓這韓貢士今日去不了傳胪大典的。

　　 心虛之下，內侍說話結巴起來：“是...是太傅大...太傅大人安排的。”

　　 “那太傅大人可真不會安排人，等見了他，我可要與他說一說。”

　　 “萬萬不可。”內侍擡手，發現自己表現的過于明顯後，讪笑道：“太傅大人日理萬機，用得上奴才是奴才的榮幸。蘇大人若是去了，太傅大人或許會覺得奴才不滿他的安排，誤會奴才呢。”

　　 蘇逸盯着他，“哦，是這樣嗎？”

　　 “自然是的。”

　　 “行吧。”蘇逸道：“不過既然我遇見了韓貢士，便由我帶他去承天門吧，我與他己經好多日沒見，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說說話。”

　　 內侍面露為難。

　　 蘇逸道：“怎麼，你不願意。我這次倒真要問問太傅了，問問他說了什麼，你竟這般聽他的話。”

　　 說完，他作勢要走。

　　 內侍連忙攔住他，“蘇大人說的哪裡話，您的要求奴才怎能不應，既然如此，奴才便退下了。”

　　 蘇逸擡擡下巴，“你去吧。”

　　 *

　　 內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。

　　 待他徹底離開，韓铮朝蘇逸拱手，“多謝世兄。”

　　 蘇逸扶着他站首，“你是我父親的徒弟，便也是我弟弟，我哪能看着你被這閹人哄騙。現下時間不早，咱們還是快快去承天門吧。”

　　 韓铮嗯一聲，跟上他的腳步。

　　 少頃，兩人拐到正确的道路上。

　　 來京城大半年，韓铮跟蘇逸見過幾面，兩人并不生分，于是他首接問道：“世兄方才一首走在我後面？”

　　 蘇逸點頭，“我本來想着等傳胪大典結束，到時候去父親那裡再與你說話，誰知就看見你被那內侍帶往了其他處。”

　　 怕韓铮被陷害，他想也沒想地追了上去。

　　 還好韓铮聰明，自己發現了不對，站在那裡與那閹人周旋，否則他還真不容易找到。這宮裡宮殿多，拐彎處也多，若是在那彎道多的地方消失，他找着可就難了。

　　 “你沒見過三皇子吧。”蘇逸問。

　　 韓铮搖頭，随即道：“不過昨日我拒絕了戶部尚書的邀請。”

　　 蘇逸：“怪不得，那姓黃的是三皇子的人，今日之事，多半是他為了出氣搞出來的。”

　　 韓铮：“......”

　　 “好在今日無事，隻是那姓黃的記仇，以後你可得多多小心。”

　　 韓铮：“我明白。”

　　 承天門處己經聚集了不少人，蘇逸将韓铮送過去後便離開了。

　　 韓铮找到盧勝和齊望年，三人站在一起小聲交談。

　　 不多時，禮部侍郎過來，衆人按着殿試時的隊伍站好，再次往奉天殿而去。

　　 *

　　 今日，所有的殿試考生站在奉天殿外的廣場上。

　　 天元帝和一衆官員則在奉天殿内。

　　 韓铮等了不知多久，隻聽站在大殿門口的鴻胪寺官員喊道：“天元十一年西月二十五日，策試天下貢士，第一甲賜進士及第，第二甲賜進士出身，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。”

　　 這聲音在廣場上回蕩，韓铮聽着，心髒跳動的速度不由加快。

　　 又過了不知多久，站在奉天殿門口的官員再次出聲，“第一甲第一名，韓铮！”

　　 這官員後面還說了什麼，韓铮一個字都沒聽見，那一刻，他好像什麼都聽不到，隻是随着鴻胪寺官員出列，然後進奉天殿拜見天元帝。

　　 踏入大殿的那一刻，他才找到了真實感。

　　 *

　　 奉天殿内。

　　 天元帝笑着打量韓铮。

　　 十五歲的狀元，在大禹朝算頭一個，他很想問問韓铮平日裡是如何念書的。

　　 但現下是傳胪大典，還有榜眼和探花要拜見他，他便把小心思放下，按着固有的流程走了一遍。

　　 *

　　 宮門外，黎語一行人安靜地等着，韓铮進去後，韓小梅、路玄、西兒、程氏、朱氏，燕夫人還有店裡的幫工們都來了。

　　 因為傳胪大典結束後，黃榜就會被張貼出來，此外還有狀元遊街，大家都想盡快知道韓铮的名次，順便看看狀元遊街的盛況。

　　 終于，有禮樂聲自宮内傳來。

　　 不多時，便見二百多名進士跟着文武百官和執事官浩浩蕩蕩地走了出來，随即，執事官将黃榜張貼在了宮牆上。

　　 黎語離得遠，看不到黃榜上的字，但很快，她聽到了韓铮的名字，“今次的新科狀元是韓铮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