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語以為自己要等很久才能被叫到宴席上，結果宴席開場不到一刻鐘，她便被人喊了出去。

　　 喊她的是劉婆子，臉上帶着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，“這位娘子快請吧，宴上的客人都等着見你呢。”

　　 黎語瞧了她幾眼，嗯一聲，擡腳往前走去。

　　 韓小梅慌裡慌張拉住她，“二嫂，我跟你一起去吧。”

　　 這婆子的表情太奇怪了，應該不是好事，她得跟着去，說不定能幫上忙。

　　 “無事，我都能應對。”黎語拍拍她的手背，“你跟吳嬸他們在這裡等我。”

　　 韓小梅：“可是……”

　　 “别着急，不會有事的，”黎語撥開她的手，跟着劉婆子離去。

　　 *

　　 黎語信步走到壽宴上。

　　 賀家将男女客人分開了，劉婆子首接帶她到了女眷那一邊。

　　 此時，女眷處鴉雀無聲，黎語站定後才重新有了聲音。

　　 “你這個廚子，是故意給我們賀家難堪吧。”甯氏站在空閑處，丹鳳眼中醞釀着濃濃的算計。

　　 “不是的，母親，黎老闆沒有……”

　　 “你閉嘴！”一聲冷喝阻止了賀夢煙，黎語這才發現她跪在一個老婦人跟前。那老婦人衣着古樸，因為年紀大了，臉上爬滿了皺紋，不用猜便知她是賀老夫人。

　　 跟賀夢煙使個眼色，黎語坦然地看着甯氏道：“這位應該就是賀夫人，不知您為何那般說話。今日賀老夫人過壽，我可是使出了最好的手藝。”

　　 “最好的手藝？那這道菜是什麼？”甯氏指向餐桌。

　　 黎語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，疑惑道：“這道九轉大腸有何問題？”

　　 “九轉大腸？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麼，那豬下水是多麼肮髒的東西，你怎麼能放到壽宴上？”甯氏義正辭嚴，她還以為今日今日要失策，沒想到這女廚子做了豬下水，真是上天都幫她。

　　 内心得意不己，甯氏面上卻緊緊擰起了眉，“我們老夫人過六十大壽，山珍海味都吃得，你竟弄出這種東西糊弄人，是看不起老夫人還是看不起我賀家？”

　　 黎語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，随即扭頭面對着其他客人，“不知諸位是否嘗了這道九轉大腸？”

　　 “說出來我都嫌污了耳朵，還能吃下去？”甯氏鄙視道：“你這廚子将我們在座的當成了什麼，我們都是正經人家的夫人小姐，怎能吃這般腌臜的東西！”

　　 她張口閉口就是肮髒的東西，黎語輕啟薄唇：“賀夫人慎言，這道九轉大腸是嘉甯郡主喜歡的吃食，你這話莫不是說嘉甯郡主不正經？”

　　 聽到嘉甯郡主的名号，甯氏臉色一變，磕巴道：“你是說……嘉……嘉甯郡主？”

　　 黎語點頭：“嘉甯郡主先前來江陽縣，對我做的這道九轉大腸贊不絕口。”

　　 甯氏慌了一下，随即懷疑道：“嘉甯郡主對吃食最是挑剔。她來縣裡那幾日，隻對喜歡一個女廚子做的菜，你這樣的……”

　　 “方才我沒仔細看人，原來是黎老闆。”縣令夫人忽然站起來走到黎語跟前，“我們家老爺最喜歡吃你做的鹵肉。”

　　 說完，她面對衆人道：“這位是黎老闆，這陣子我們江陽縣人都喜歡吃的鹵肉就是她做的。嘉甯郡主來江陽縣的那幾日也都是她負責郡主的吃食。”

　　 在坐的夫人小姐方才也有覺得黎語眼熟的，但是想着這是賀老夫人的壽宴，就沒站出來說話，時下看縣令夫人說話了，有想巴結縣令夫人的，立刻道：“我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人，原來真是嘉甯郡主喜歡的那個黎老闆。夫人您好記性，我自愧不如。”

　　 “既然是黎老闆做的，今日這宴我可要好好嘗嘗，畢竟是郡主喜歡吃的菜。”

　　 “你說的是。”

　　 *

　　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，今日宴席上的菜便上了一個檔次，甯氏沒料到這種情況，一時間找不到話說。

　　 她不由求助地看向賀老夫人，“娘。”

　　 “郡主喜歡吃的能是壞東西嗎？”賀老夫人扶着椅子坐起來，笑得和藹可親，“夢煙，你起來吧，剛剛是祖母誤會你了，你能請到給郡主做菜的廚子，一定費了不少力氣吧。”

　　 賀夢煙不擅長說謊，下意識地答道：“不......”

　　 “自然是不容易的。”黎語掃甯氏一眼，朗聲道：“我并非誰的壽宴都接，賀大小姐去找了我幾次，我看她實在誠心，才接了這宴。

　　 不過說起來，我最開始的時候不接是因為覺得她不像賀員外家的小姐，畢竟誰家的小姐穿的如此寒酸，看大小姐身上的衣服，竟是還不如我們村裡女孩子們穿的。”

　　 黎語一說，衆人這才注意到賀夢煙身上的衣服又破又不合身，甚至不如旁邊伺候的丫鬟穿的光鮮靓麗。至于她的裝扮，竟隻有一根銀簪，手镯，耳墜、步搖、禁步一類的全然沒有。

　　 霎時間，各式各樣的目光投向甯氏。

　　 外面都說甯氏賢良淑德，如今仔細想來，好像并不是這麼回事。

　　 都是在後宅的人，女眷們眉梢微動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。

　　 來自西面八方的目光如利劍一般紮在自己身上，甯氏又羞又急又氣，但是又不能發火，隻能假笑道：“并非如此，我給夢煙做了新衣服的，隻是她覺得今日忙碌，并未穿上。夢煙，你說是不是。”

　　 賀夢煙抿着唇，不說話。

　　 甯氏這些年對她不好，她何必給她做名聲。反正就算這會兒順着甯氏的話說，等旁人走了後，甯氏會和以前一樣對她。

　　 甯氏等不到回答，怒火攻心，但一群人都看着，她隻能繼續裝模做樣，“夢煙不愛說話，我就當她說過了。哎，夢煙，你以後一定要把我送你的钗環都帶上，免得别人說我苛待了你。”

　　 不知是誰，發出一聲嘲諷的笑。

　　 甯氏一下子熄了聲。

　　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。

　　 過了不知多久，賀老夫人咳一聲，道：“夢煙許久沒在這麼多人跟前說話，确實吓到了，張婆子，去把我屋裡的檀木盒子拿過來，夢煙這次做的好，我要獎賞她。”

　　 *

　　 為了堵住衆人的嘴，賀老夫人當着衆人的面給了賀夢煙兩張鋪子的契書，另外加一套頭面。

　　 而等衆人吃完，賀夢煙立刻找到黎語，要把鋪子送給她一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