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道為什麼，大概是在這一瞬間，忽然覺得有些累了吧。

　　 卓施然沒有再閃避，她倏然站定了腳步。

　　 看着對自己揮劍所向的男人，她眼角略略有些許泛紅，像是很脆弱似的，但是緊抿的嘴唇，卻絲毫看不出任何脆弱的模樣來。

　　 封炎揮劍朝她襲來，他甚至已經預料到了，這個女子會做出舉劍格擋的動作來。

　　 不知道為什麼，他雖然不認得這個女子，但是和她動手的過程，總會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。

　　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，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情。

　　 難道是因為……她生得太美了，所以讓人覺得憐香惜玉了嗎？

　　 盡管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中，好像從來就沒有過憐香惜玉這個詞。

　　 但是，她身上的那些傷……原本應該是斬斷她手臂的攻擊，到最後收了力道，隻留下皮外傷。

　　 原本應該直接穿透她腹部的攻擊，也成了隻在她腰側留下的一道不傷筋動骨的傷口……

　　 當然，封炎覺得，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反應很快，每次都能及時化解他攻擊的緣故，所以才将傷害降到了最低。

　　 而此刻，封炎覺得她肯定會舉劍格擋住他的這一記揮劍攻擊。

　　 但卻沒有料到，女子微紅的眼尾，看起來，仿若透着些疲憊似的。

　　 但封炎還是看到了她擡起手來。

　　 卻并不如他所料那般舉劍格擋，而是……

　　 卓施然舉劍到身側，然後手腕一轉，劍尖朝地，再然後，她松開了手指，長劍從她手中滑落，直直紮進她身側的地面。

　　 然後她擡起眸子來，淡淡看着封炎。

　　 看着他揮劍砍過來。

　　 她目光裡，是不偏不倚的堅定和淡然，就好像，别說眼前這個是他封炎了，就是天王老子，她能就這樣站在這兒，不偏不倚。

　　 封炎眉心緊擰，他心裡有種很難受的感覺，說不上來的，像是有什麼快要爆炸了似的。

　　 随着自己的劍刃，離她的脖頸愈來愈近，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。

　　 就好像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和想法在告訴自己：封炎，你不能這麼做，你一定會後悔的，你一定會後悔的！

　　 玄炎劍帶着灼熱溫度的劍刃，在離她脖頸一寸的位置，倏然停住了！

　　 卓施然依舊站在那兒，她身上盡是傷口，一身火紅的衣衫看起來也有些破破爛爛的了，但是她的氣勢，卻半分沒減。

　　 就好像别說她此刻身上一襲紅衣破碎了，就算她現在身上穿着一身麻袋，她的氣勢也依舊這樣攝人心魄！

　　 她甚至連雙手都負在身後，絲毫沒有躲閃和抵擋的意思。

　　 看着封炎的劍倏然停下，她甚至還往前走了一步。

　　 将自己脆弱的頸項，迎上了他的劍刃。

　　 封炎的瞳孔不着痕迹地驟然收縮了一下，雖然沒有收劍，但是他的手卻是不由自主的，不着痕迹的将劍刃挪開了些。

　　 沒有讓那有着灼熱溫度的劍刃，繼續貼着她頸側。

　　 卓施然目光淡然看着他，問道，“不是要殺我？不殺了？”

　　 封炎沉默幾秒，聲音冷漠道，“……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。”

　　 他聽到女子冷笑一聲，“呵。”

　　 然後，他看到眼前女子伸手将先前紮立在地上的長劍，拔了出來。

　　 “現在不是手無寸鐵了。”

　　 卓施然說着，又往前走了一步，她甚至還側了側自己的頭，讓自己的脖頸更明顯地暴露出來，靠近他的劍刃。

　　 封炎眉心緊擰，他沉默不語着：“……”

　　 但是卻始終沒有動手，甚至，還猛地收回了長劍。

　　 噌！一聲，玄炎劍直接落回了劍鞘裡。

　　 卓施然看着他，“小爵爺，你是真的不認識我嗎？”

　　 “不識。”封炎冷聲道，但是心裡卻已經不那麼确定了。真的不認識嗎？究竟問題出在哪裡……

　　 卓施然呵地笑了一聲，“看不出來，小爵爺對不認識的人，還挺仁慈，不是說要殺我麼，都下不了手了？”

　　 封炎不語。

　　 卓施然看着他，嘴角挑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，“還是說，因為我長得好看，小爵爺動了憐香惜玉的恻隐之心了？”

　　 封炎聽了這話，沉默幾秒，“你也算香玉？”

　　 卓施然聞言笑了笑，她定定看着他。

　　 不知為何，封炎從這雙眼睛裡，看出了一些……讓他有些無來由慌張的神色。

　　 甚至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慌張。

　　 但是很快，他就有了答案。

　　 因為就在下一秒，她垂在身側的手，握着的長劍，倏然就舉了起來。

　　 卻并不是向他發動任何攻擊。

　　 他倒甯願她是向他發動攻擊！

　　 因為封炎看到，她垂在身側的手，倏然舉劍，竟是直接朝着她自己的脖頸而去！

　　 在那一瞬間，封炎明白了自己先前看到她眼眸裡的情緒是什麼，那是一種……破釜沉舟的決意。

　　 她在賭。

　　 這個該死的女人！究竟哪裡來的膽子！竟然拿她自己的性命……在賭！

　　 她在賭他究竟會不會記得。

　　 時間在封炎眼裡仿佛放慢了速度，他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女子眼眸裡那恣意的笑，帶着破釜沉舟的果斷。

　　 帶着毫不猶豫的決意。

　　 她擡手舉劍就朝着她自己的脖子過去。

　　 在那一瞬間，封炎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快要炸開了，縱使沒有對這個女子的任何記憶。

　　 但他也覺得，自己的心髒，好像快要炸開了，有一種非常劇烈的情緒，在自己的四肢百骸蔓延。讓自己的心髒都為之收緊，顫抖着。

　　 封炎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，這個情緒應該叫做——恐懼。

　　 而在他反應過來，自己竟然會對這個毫無記憶的女子，有這樣劇烈的情緒時。

　　 自己的手已經先一步，握住了她的劍刃。

　　 那鋒利的劍刃，在他掌心裡拉開深深的傷口。

　　 滴答，滴答，滴答……

　　 鮮血滴落到地面上。

　　 封炎眉心緊擰，目光緊緊盯着她，不知道為什麼。

　　 他第一時間産生的情緒……竟然是憤怒。

　　 雖然就連自己，都不知道這個憤怒是從何而來，但就是……很生氣。

　　 感覺火都快要從眼睛裡噴出來了。

　　 卓施然定定看着他，似笑非笑道，“不是不認識嗎？管得還挺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