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1章 恐吓
李嵩抵達青州驿站的第三個夜裡,濃霧就纏上了屋檐。
起初隻是山間尋常的晨霧,淡得像紗,可到了子夜,霧色忽然轉濃,帶着股潮濕的腥氣,順着窗縫往裡鑽。驿站的禁軍剛換過崗,守在院外的兩個兵士正縮着脖子搓手,忽然聽見霧裡傳來“咔哒、咔哒”的聲響――像是什麼東西用爪子在抓木頭。
“誰?!”其中一個兵士握緊了長槍,聲音發顫。
霧裡沒有回應,隻有那抓撓聲越來越近,混着隐約的、嬰兒啼哭般的尖嘯。另一個兵士哆嗦着點燃火把,火光刺破濃霧的瞬間,兩人看見霧裡站着個高約丈餘的影子,渾身覆蓋着濕漉漉的黑毛,十根指甲泛着青黑的光,正一下下刮着驿站的木門。
“妖、妖物!”兵士的火把“哐當”掉在地上,轉身就跑,卻被腳下的石子絆倒,回頭時正看見那影子張開血盆大口,露出兩排鋸齒般的牙――其實那隻是銀鱗蛇麾下霧妖用霧氣凝成的幻象,可在吓破膽的禁軍眼裡,與真妖無異。
驿站裡頓時炸開了鍋。三百禁軍大多是洛陽城裡長大的,哪裡見過這等陣仗?有人拔劍亂揮,有人縮在桌底發抖,還有人想翻牆逃跑,卻被霧裡突然冒出的藤蔓纏住腳踝(那是霧妖用靈氣催生的普通藤蔓)。李嵩穿着睡衣跑出房,剛想呵斥手下“鎮定”,就見窗紙上印出個巨大的爪印,吓得他腿一軟,差點癱在地上。
“快、快護駕!”李嵩的聲音抖得不成調,“北地怎麼會有這種東西?!”
站在他身後的馮戈培适時開口,聲音帶着“恰到好處”的驚慌:“李大人有所不知,青州地界常有霧妖出沒,當年吞了半個太平鎮呢!還好鎮北王有先見之明,派了鬼族衛兵在附近巡邏,不然……”
話沒說完,院外忽然傳來鬼族衛兵的呐喊,夾雜着兵器碰撞的脆響。濃霧裡閃過幾道紅光(鬼族紅角的光暈),尖嘯聲漸漸遠去。半個時辰後,霧散了,天也亮了。
李嵩看着院牆上那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(其實是鬼族衛兵用刀刻的),聽着逃回的兵士哭訴“妖物如何兇猛”,臉色慘白如紙。馮戈培趁機遞上一杯熱茶:“李大人受驚了。這北地就是如此兇險,若非鎮北王坐鎮,我等早就成了妖物的口糧。”
李嵩握着茶杯的手還在抖,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趕緊送完文書,離開這鬼地方。
可他沒料到,“兇險”才剛剛開始。
幾日後,李嵩帶着禁軍前往鎮北王府,剛走到幽州邊界,就見遠處的村子冒起濃煙。快馬趕來的“信使”滾落在地,哭喊道:“大人!蠻族打過來了!燒了三個村子,搶走了牛羊!”
李嵩撩開馬車簾,看見幾個“逃難”的村民跪在路邊,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(其實是馮戈培找農戶借的舊衣),懷裡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(孩子是真哭,因為被吓得)。“蠻族的騎兵跟瘋了一樣,見東西就搶,見房子就燒啊!”一個老漢捶着胸口哭,“要不是鎮北王的兵來得快,我們這些人都活不成!”
禁軍裡有人提議:“大人,咱們要不要派兵支援?”
李嵩想也沒想就拒絕:“胡鬧!咱們是來送文書的,不是來打仗的!趕緊走!”他哪裡知道,那些“蠻族騎兵”是阿骨打派來的親兵,身上的盔甲是畫的,搶的牛羊是從自己牧場裡牽的,燒的村子早就空了半年。
可這“驚險”的一幕,還是被他帶來的史官記在了文書裡――“幽州邊境烽火再起,蠻族猖獗,北地危矣”。
更讓李嵩坐立難安的是,他收禮的事被捅了出去。那天他剛收下馮戈培“孝敬”的一箱玉器,就有個衣衫褴褛的漢子跪在驿站門口,哭着喊“李大人救救小女”。原來這漢子正是馮戈培安排的“商戶弟弟”,抱着訴狀哭了半個時辰,把李嵩兒子強搶民女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,引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。
李嵩又驚又怒,想殺了那漢子滅口,卻被馮戈培攔住:“大人息怒!此地人多眼雜,殺了他,反而坐實了罪名!”他“好心”建議,“不如給些銀子,讓他閉嘴。”
李嵩隻能捏着鼻子給了銀子,可這事還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開了。晚上他躺在床上,總覺得窗外有黑影晃動,隐約聽見刀劍碰撞的聲音――那是管霧荷帶着暗衛在“切磋”,故意讓他聽見。
“大人,要不……咱們先回洛陽吧?”貼身随從顫巍巍地建議,“北地太危險了,再待下去,怕是……”
李嵩看着案上那封還沒送出去的密信(皇後讓他查靈脈的指令),又想起霧妖的尖嘯、蠻族的濃煙、百姓的哭訴,終于咬了咬牙:“回!現在就回!”
離開北地的那天,李嵩沒敢去見柳林,隻讓随從把冊封文書送到王府,自己帶着剩下的禁軍,一路馬不停蹄地往洛陽跑。他沒看見,站在驿站屋頂的銀鱗蛇,正對着他的背影冷笑;也沒看見,阿骨打站在山頭,看着他的隊伍消失在塵土裡,回頭對親兵道:“告訴弟兄們,把‘搶’來的牛羊送回去,今年的糧草,夠了。”
半個月後,洛陽收到了李嵩的奏報。奏報裡把北地寫得比地獄還兇險,說霧妖食人、蠻族成性,鎮北王雖奮力抵抗,卻缺兵少糧,懇請朝廷速發糧草軍械,否則北地危矣。皇後看着奏報,雖懷疑其中有詐,卻也不敢賭――萬一北地真亂了,洛陽的糧草就斷了。
最終,朝廷撥給北地的糧草比往年多了三成,還送來了二十車軍械。馮戈培看着入庫的糧草,撫着胡須笑道:“李嵩這顆棋子,倒是比想象中好用。”
柳林站在沙盤前,聽着蘇文報數,指尖劃過幽州的位置:“讓農官把新稻種盡快發下去,别辜負了洛陽送來的‘好意’。”
窗外的陽光正好,照在沙盤裡的青銅山脈上,泛着冷光。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,以柳林的勝利告終。隻是沒人知道,那個曾在太平鎮撿栗子的姑娘,偶然從霍三嘴裡聽到“李嵩被霧吓跑”的消息時,正蹲在菜地裡學種蘿蔔,聞言愣了愣,随即低下頭,輕輕撥開了一顆沾着泥土的種子。
她或許還不懂那些陰謀詭計,卻隐約明白,北地的安穩,從來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。就像這顆種子,要埋在土裡,經曆風雨,才能長出果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