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林斜倚在床頭，玄色錦袍松松垮在肩頭，嘴角噙着的笑意幾乎能滴出蜜來，可垂落的眼簾下，金瞳卻淬着寒鐵般的冷光。他慢條斯理地把玩着公孫婀娜一縷發絲，指尖纏繞間突然用力一扯，驚得她悶哼出聲。

　　“别這麼慌。”他用發絲輕輕掃過她驚恐的眼睫，聲音溫柔得像哄哭鬧的孩童，“本王又不是吃人的惡鬼。”話音未落，掌心驟然騰起幽綠鬼火，火苗舔舐着她耳畔的肌膚，燒得空氣滋滋作響，“不過夫人瞞着我在密室裡養了三年的血池，總得給個說法吧？”

　　公孫婀娜渾身劇烈顫抖，被冷汗浸透的寝衣緊貼脊背，後頸處陰鬼之體特有的青灰色紋路正随着心跳突突跳動。她張了張嘴，卻隻發出破碎的嗚咽――床榻四周不知何時纏滿了漆黑鎖鍊，鍊墜上挂着的青銅鈴铛無風自動，發出攝人心魄的聲響。

　　柳林屈指彈了彈她顫抖的唇瓣，笑容愈發燦爛：“把自己煉成半人半鬼，連三魂七魄都獻祭了兩魄...”他突然俯身咬住她耳垂，齒間溢出的森冷氣息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，“是覺得我鎮北王的種不夠金貴，非得借陰曹地府的野種來充數？”

　　公孫婀娜突然劇烈掙紮，漆黑鎖鍊在她腕間勒出青紫血痕也渾然不覺，淚水混着鼻涕糊了滿臉，早已沒了平日裡的嬌柔模樣。\"王爺以為我瘋了不成？\"她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燭火亂顫，\"若能堂堂正正生下您的骨肉，誰願在暗無天日的密室裡熬這三年？！\"

　　柳林眼中殺意微滞，卻見她突然扯開衣襟，心口處纏繞的猙獰咒文泛着詭異幽光，宛如活物般在蒼白肌膚下扭曲蠕動。\"您看看！\"她指甲深深掐進咒文，鮮血順着指縫滲出，\"這每一道血紋都要活剮三片心頭肉才能刻成！若不是您的身軀早已半神半魔，我何苦把自己煉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？\"

　　窗外驚雷炸響，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棂上發出爆豆般的聲響。公孫婀娜突然癱軟下來，發絲黏在沾滿淚痕的臉上，眼神卻瘋狂而執着：\"您的血能焚盡山河，您的氣息能震懾百妖！普通女子承歡一次便要在床上躺足三月，如何孕育您的子嗣？\"她突然撲到柳林膝前，冰涼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，\"妾身的陰鬼之體本就至陰至邪，正可中和您魔性的暴戾！就算隻能誕下一半血脈的孩子...\"

　　話音戛然而止，公孫婀娜脖頸突然被無形力量扼住。柳林垂眸凝視着她漲紅的臉，金瞳深處翻湧的情緒令人捉摸不透，指尖撫過她心口咒文的動作卻溫柔得可怕：\"所以你就用嬰胎獻祭，拿自己的魂魄做引？\"他突然輕笑出聲，笑聲裡帶着刺骨的寒意，\"好個為母則剛，可惜...本王最恨别人算計。\"

　　柳林額間的赤紅魔紋與蒼白神紋轟然交錯，金瞳徹底化作沸騰的血池。磅礴威壓如實質般傾瀉而下，帳幔被震得獵獵作響，燭火瞬間熄滅，唯有他周身纏繞的灰黑色魔氣在幽暗中翻湧。公孫婀娜喉間發出瀕死的咯咯聲，四肢徒勞地在空中抓撓，青絲如蛛網般垂落，在魔氣中詭異地倒卷而起。

　　\"還敢狡辯？\"柳林的聲音像是來自九幽深淵，雙相的面孔扭曲變形，半邊神顔聖潔如雪，半邊魔面獠牙畢露。他五指收緊，公孫婀娜脖頸處立刻浮現出焦黑的掌印，\"暗中布置三年的血陣，拿魂魄做祭品的邪術，這叫沒有欺瞞？\"

　　公孫婀娜突然爆發出一陣嗆血的笑聲，嘴角溢出的黑血滴落在柳林手背，竟被魔氣瞬間蒸發。\"王爺可曾問過我一句？\"她費力地擡起頭，眼底燃燒着瘋狂的光，\"您若開口，我便是剜心剖肺也會說與您聽！\"灰氣手掌壓迫得她眼球幾欲凸出，卻仍艱難嘶吼，\"府中侍衛皆是您的眼線，我若真想瞞...如何能瞞過您的天機瞳？\"

　　魔氣凝成的巨手突然停滞。柳林周身翻湧的黑暗竟詭異地褪去半分，神顔一側泛起動搖的漣漪。公孫婀娜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，猛地咳出一大口淤血，染透了胸前咒文：\"我自知在您眼中如蝼蟻般渺小...\"她的聲音越來越弱，卻字字泣血，\"可蝼蟻也想為您生下血脈，也想在這亂世中，給鎮北王留下一絲傳承啊...\"

　　帳内死寂如墳。柳林松開手掌的刹那，公孫婀娜如斷線木偶般墜落，蜷縮在床榻角落劇烈喘息。他望着自己仍在顫抖的指尖，雙相漸漸隐去，唯有眼底未散的血色，昭示着方才險些失控的殺意。

　　公孫婀娜跌跌撞撞膝行向前，繡着并蒂蓮的寝衣拖過沾着血漬的錦被，青絲如瀑垂落遮住蒼白的臉。她顫抖的雙臂死死抱住柳林的雙腿，額角抵在玄色衣料上，淚水洇濕大片布料：\"王爺若覺得我罪該萬死，便現在殺了我...\"哽咽聲斷斷續續，\"可我若有半分異心，又怎會夜夜守着這空房，拿自己的命去試那兇險陣法？\"

　　柳林垂眸望着蜷縮在腳下的身影，方才還盛怒的心髒突然鈍痛起來。公孫婀娜脖頸處焦黑的掌印觸目驚心，發間茉莉香混着血腥味鑽入鼻腔，竟讓他想起初見時那個在月下跳舞的少女――那時她的裙擺沾滿露水，笑容比北疆的雪還要幹淨。

　　\"起來。\"他的聲音依舊冷硬，卻彎腰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起。指尖觸到她冰涼的肌膚時，柳林才驚覺她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，像是暴風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。公孫婀娜仰起臉，睫毛上還挂着淚珠，紅腫的眼睛裡卻閃着執拗的光：\"請王爺随我去密室，若有半句虛言，我甘願魂飛魄散！\"

　　夜風卷着雨絲撲進屋内，吹得柳林衣擺獵獵作響。他凝視着公孫婀娜眼底的決絕，金瞳深處翻湧的殺意漸漸化作複雜的暗芒。許久，他伸手抹去她臉頰的淚痕，動作輕柔得不像剛剛險些取她性命的人：\"帶路。\"掌心的溫度落在公孫婀娜臉上，驚得她渾身一顫，卻又立刻抓緊他的衣袖，生怕這轉瞬即逝的溫柔如泡影般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