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把祭壇的影子拉得老長，柳林和葉龍武坐在半截石柱上，腳下散落着鎮魔劍的殘片，銀光在暮色裡忽明忽暗。

　　“報仇的事，得往後挪挪。”柳林用樹枝在地上劃了個圈，圈裡寫着“朝廷”二字，又在旁邊畫了三個小點，“妖族說的三個成功神器，才是眼下最要命的。那失敗品就已經能攪得天下不安，真要是成了氣候的……”

　　他沒說下去，但葉龍武懂。他骨鞭般的左臂搭在膝蓋上，尖端無意識地摳着石縫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這三個神器，可能已經造出了真正的‘正統妖族’？”

　　“不是可能，是一定。”柳林折斷樹枝，“曹太監那老東西敢留着我們，就是笃定這三個神器能制衡我們。他回去之後，保準把這裡的事說成‘柳林勾結妖族，損毀朝廷重器’，卻絕口不提神器吃人的事。”

　　葉龍武的膜翼輕輕扇動，帶起一陣涼風：“朝廷不敢動你，可那些世家呢？他們要是信了曹太監的鬼話，趁機給你使絆子……”

　　“世家精着呢。”柳林笑了笑，指尖泛起金紋，“他們怕朝廷，更怕天下大亂。我和朝廷真打起來，他們第一個跳出來勸和，絕不會看着漁翁得利。”他話鋒一轉，目光掃過荒原深處，“但鎮魔司那十萬大軍，不能不查。”

　　鎮魔司駐軍十萬，是朝廷擺在北疆的利刃，如今營地裡隻剩些殘魂，連具完整的屍首都沒有。是被神器吞噬了？還是被調去看守另外三個神器了？或是……成了某個更大陰謀的祭品？

　　“大軍動起來太紮眼。”柳林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，“這裡的霧雖然淡了，但深處肯定還藏着東西，人多了反而礙事。”

　　葉龍武也跟着站起，右臂的骨刺在暮色裡閃着寒光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帶精銳進去？”

　　“十二鬼将，劉武，周媚兒，加上你我。”柳林清點着人數，聲音裡帶着決斷，“十二鬼将擅長隐匿追蹤，周媚兒的陰陽術能破幻境，劉武夠穩，你……”他看向葉龍武異化的身軀，“你的白霧氣息能騙過那些殘留的霧煞。”

　　葉龍武的左臉頰觸須微微上揚，像是在笑：“合着就我是個‘誘餌’？”

　　“是最關鍵的誘餌。”柳林扔給他個布包，裡面是周媚兒剛畫好的符篆，“貼身帶着，能壓制你體内的霧煞，别到時候沒找到大軍，先被自己人當成怪物砍了。”

　　葉龍武接住布包，骨刺摩挲着符紙，指尖的溫度透過布傳來，竟有了幾分暖意。

　　劉武很快帶着十二鬼将趕來。十二鬼将依舊穿着玄色勁裝，臉上蒙着面具，隻有眼睛露在外面，眼神銳利如鷹。周媚兒背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，裡面裝着陰陽家的法器，看到柳林，立刻遞過來幾張黃符：“這是‘破妄符’，能看出僞裝的霧煞，你們都帶上。”

　　“大軍就交給你了。”柳林接過符，遞給衆人，“原地紮營，加固防線，不管聽到什麼動靜，沒我的命令，不準擅動。”

　　“将軍放心！”劉武抱拳應道，目光落在葉龍武身上，又很快移開――他還不太習慣老兄弟這副模樣，但眼神裡的關切絲毫未減。

　　荒原深處的天色暗得很快，霧氣雖然淡了，卻像層薄紗，把遠處的景物罩得朦朦胧胧。地面上布滿了深不見底的裂縫，裂縫裡滲出淡淡的黑氣，偶爾有黑影在裡面一閃而過，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。

　　十二鬼将呈扇形散開，腳步輕盈得像貓，面具下的呼吸均勻，顯然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态。周媚兒走在中間，手裡的桃木劍微微顫動，劍身的符紋時不時亮起，提醒衆人附近有邪祟。

　　葉龍武走在柳林身側，骨鞭般的左臂偶爾會指向某個方向，那裡往往藏着僞裝成石頭的霧煞殘肢。他的獸爪踩在地上，發出輕微的“沙沙”聲，卻能精準地避開那些會吞噬生靈的裂縫。

　　“這裡的土不對勁。”葉龍武突然停下，獸爪在地上刨了刨，黑土下面露出層暗紅色的東西，像凝固的血，“比别處更‘活’，像是……被什麼東西滋養過。”

　　周媚兒立刻蹲下身，桃木劍輕輕刺入黑土，劍身上的符紋瞬間變得漆黑：“是‘養屍土’！下面埋着東西！”

　　柳林指尖的金紋亮起，氣勁順着地面探入，很快觸到一片堅硬的東西。他示意衆人後退，猛地一掌拍在地上――轟的一聲，地面炸開，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屍體！

　　那些屍體穿着鎮魔司的铠甲，卻個個面目全非，胸腔都被掏空了，傷口邊緣泛着銀光，像是被某種利器精準剖開。更詭異的是，他們的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，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子在啃食血肉。

　　“是鎮魔司的人！”劉武的聲音發緊，他認出了其中一具屍體胸前的令牌，“是前軍的百夫長！”

　　葉龍武的骨鞭指向屍體皮膚下的蠕動：“是霧煞的蟲卵。有人故意把他們埋在這裡，用他們的血肉養蟲。”

　　周媚兒的臉色發白：“這些蟲卵一旦孵化，會變成沒有神智的霧煞傀儡，比之前的殘魂更難對付。”

　　柳林的目光掃過這片屍坑，金紋在他眼底流轉：“不止這些。”他指向屍坑邊緣的腳印，那些腳印很大，像是某種巨獸留下的，卻帶着鎮魔司軍靴的紋路，“這些人，是被自己人殺的。”

　　腳印的盡頭，有半截斷裂的長槍，槍杆上刻着“鎮魔司”三個字，槍尖卻沾着黑色的粘液――正是霧煞蟲卵的分泌物。

　　“監軍使……”葉龍武的聲音裡帶着寒意，“是他幹的。他不僅用活人喂神器，還用死人養霧煞。”

　　就在這時，屍坑裡的屍體突然動了！他們空洞的眼眶裡亮起紅光，皮膚下的蟲卵破殼而出，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蟲，朝着衆人撲來！

　　“結陣！”柳林喝道。

　　十二鬼将立刻圍成圈，手裡的短刀同時出鞘，刀身泛着幽藍的光，砍在黑蟲身上，發出滋滋的聲響。周媚兒揮動桃木劍，畫出道符牆，将漏網的黑蟲擋在外面。劉武舉起盾牌，護住身後的葉龍武――他知道葉龍武體内的霧煞容易被這些蟲子吸引。

　　葉龍武卻猛地推開劉武，骨鞭橫掃，帶起一陣狂風，狂風裡卷着他身上的白霧氣息，那些黑蟲竟像遇到了克星，紛紛落地打滾，很快化作黑煙消散。

　　“原來……我還能這麼用。”葉龍武看着自己的左臂，有些發愣。

　　柳林趁機祭出金紋，将屍坑裡的蟲卵徹底焚燒幹淨：“你的白霧氣息，對這些低階霧煞是劇毒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屍坑深處，那裡有個暗門，被屍體掩蓋着，“看來答案在下面。”

　　暗門後面是條狹窄的通道，通道壁上插着幽幽的綠火，照亮了牆上的壁畫――畫着鎮魔司士兵向一個巨大的肉團下跪，肉團裡伸出無數隻手，接過他們遞去的百姓魂魄。

　　“這是……另外三個神器的位置！”周媚兒指着壁畫角落的标記，“一個在東萊郡，一個在昆侖墟，還有一個……在洛陽妖域的禁地！”

　　葉龍武的膜翼猛地張開：“妖域裡也有？青丘狐族沒說！”

　　“他們不是沒說，是不敢說。”柳林的聲音冷下來，“那禁地，恐怕就是先帝安插在妖域的眼線老巢。”

　　通道盡頭傳來隐約的腳步聲，還有人說話的聲音，帶着曹太監特有的尖細：“……把剩下的‘養料’運去昆侖墟，那邊的神器快成熟了……”

　　衆人立刻隐匿氣息，柳林示意十二鬼将繞後，自己則帶着葉龍武、劉武和周媚兒，緩緩向前靠近。

　　通道的盡頭是個巨大的溶洞，溶洞中央停着數十輛馬車，馬車上蓋着黑布，裡面隐約傳來人的呻吟。曹太監正站在馬車旁，指揮着幾個穿着鎮魔司铠甲的妖怪搬運東西――那些妖怪，正是所謂的“正統妖族”！

　　“原來剩下的鎮魔司大軍，是被他們變成了妖怪的‘口糧’。”葉龍武的骨刺攥得死緊，指縫裡滲出鮮血。

　　柳林的金紋在掌心凝聚，眼神冷得像冰。他終于明白，這根本不是簡單的駐軍失蹤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清洗――用鎮魔司的人，去喂養另外三個神器，同時把忠于朝廷的士兵，變成妖族的傀儡。

　　“動手！”柳林低喝一聲，金紋化作道流光，直射曹太監。

　　溶洞裡瞬間炸開混戰，十二鬼将的短刀劃破黑暗，周媚兒的符紙在空中燃燒，劉武的盾牌擋住妖怪的利爪，葉龍武的骨鞭則如同死神的鎖鍊，将那些搬運“養料”的妖怪一一抽碎。

　　曹太監顯然沒料到他們會追到這裡，慌亂中祭出拂塵抵擋，卻被柳林的金紋震得連連後退：“柳林！你敢壞朝廷的大事！”

　　“你的大事，就是用活人喂妖怪？”柳林的氣勁步步緊逼，“先帝的盟約，早就被你們這群蛀蟲啃成了渣！”

　　葉龍武的骨鞭纏住曹太監的拂塵，右臂的骨刺直指他的咽喉：“我爺爺的賬，今天先收點利息！”

　　曹太監看着越來越近的骨刺，眼角的皺紋裡湧出黑霧：“你們赢不了的！另外三個神器已經快成了，到時候……天下都是妖族的！”他突然凄厲地笑起來，“我就算死，也要拉你們陪葬！”

　　他猛地咬破舌尖，一口黑血噴在馬車上的黑布上――黑布瞬間燃燒起來，露出裡面被綁着的百姓，他們的身上都貼着符咒，顯然是準備送去喂養神器的“祭品”！

　　“不好！他想點燃祭品，引神器的力量過來！”周媚兒驚呼。

　　柳林當機立斷，放棄追殺曹太監，轉身撲向那些馬車。葉龍武和十二鬼将立刻跟上，用最快的速度解開百姓身上的符咒。

　　曹太監趁機化作道黑霧，消失在溶洞深處，隻留下句陰冷的詛咒：“等着吧……你們會親眼看到，天下變成煉獄的！”

　　溶洞裡的火焰漸漸熄滅，百姓們驚魂未定地癱在地上，看着眼前這些奇裝異服的人――有異化的怪物，有蒙面的殺手，有畫符的女子，還有個眼神堅定的玄衣将軍。

　　柳林看着他們恐懼的眼神，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。他知道，這隻是開始。東萊郡、昆侖墟、洛陽妖域……還有無數個這樣的“祭品”，在等着被拯救。

　　葉龍武走到他身邊，骨鞭上的黑血滴落在地，腐蝕出細小的坑：“接下來去哪？”

　　柳林望向溶洞深處，那裡連接着荒原更黑暗的地方：“昆侖墟。既然他想讓神器成熟，我們就去給他添點堵。”

　　十二鬼将在清點人數，劉武在安撫百姓，周媚兒則在檢查那些殘留的符咒，試圖找到破解神器的方法。夜色從溶洞的縫隙裡鑽進來，卻被衆人身上的光芒驅散――那光芒裡，有金紋的熾烈，有符紙的柔和，有刀刃的鋒利，還有葉龍武膜翼上那道若隐若現的、屬于葉家血脈的銀光。

　　荒原的風穿過溶洞，帶着遠處的狼嚎和近處的呼吸，交織成一曲詭異卻堅定的歌謠。柳林知道，前路隻會更危險，陰謀隻會更複雜，但當他看到葉龍武異化的身軀裡透出的光，看到身邊這些願意跟着他闖地獄的人，突然覺得，這任重而道遠的路，走得值。

　　至少，他們在救人。在給那些本該成為祭品的人，一個活下去的機會。

　　“走吧。”柳林再次邁步，“去昆侖墟。”

　　這一次，沒人猶豫。葉龍武的獸爪踩在地上，發出沉穩的“咚咚”聲，像在為前路擂鼓。十二鬼将的短刀歸鞘，發出整齊的輕響，像在應和。

　　夜色裡，一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荒原深處，隻留下身後那些被拯救的百姓，在月光下，第一次露出了活下去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