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丘尼回到屋子裡,準備換件衣服,拿上東西就離開。
她快步走進内室,剛剛将東西都準備好,忽然感覺到一陣涼意,緊接着桌子上的油燈開始晃動。
比丘尼心中一驚。
方才與明真師太在一起提及十多年前的那樁案子,就覺得脊背生寒,現在剩下她一個人獨處,就更加恐懼,好似黑暗中有人正盯着她,随時要向她下手。
比丘尼轉過身,喊了一聲:“誰在那裡?”
沒有人應聲,屋子裡重新恢複甯靜,“吱吱呀呀”的動靜就再次傳入比丘尼的耳朵。
比丘尼壯着膽子走出來,目光向着響動的地方看去。
窗子敞着一條縫隙,被風一吹,輕微的晃動。
比丘尼松了口氣,正要上前去關窗子,目光一掠,突然發現窗邊的桌案上多了件物什。
要不是她太過緊張,方才一眼就該看到那東西,因為它着實太過顯眼。
那是隻三彩舍利匣。
比丘尼愣在那裡,她的禅室裡沒有這樣的東西,方才她回來的時候,桌案上還空空如也。
這舍利匣就似憑空顯現了一般。
燈光之下,舍利匣流光溢彩、寶相莊嚴,仰蓮的蓋子層層疊疊地盛開,蓮心之中仿佛有一尊佛像。
比丘尼下意識向前走兩步,想要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。
那舍利匣沒有消失,佛像也更清晰了。
比丘尼的神情因為驚詫而變得扭曲,她在雲栖寺做過的事一樁樁,一件件浮現在她腦海中。
難不成是佛陀顯靈,要來懲戒她了……
比丘尼驚恐地想着。
縷縷青煙從蓮瓣周圍升騰而起,如同祥雲缭繞着那舍利匣,煙霧之中的佛像更加栩栩如生,似是真的有個活佛盤腿坐在其上。
比丘尼眼睛越睜越大,她想要開口呼喊,卻發現身子沒有力氣,她的魂魄好似都要被吸入那舍利匣中。
想到這裡,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,佛香甜膩的味道,更加充滿她的口鼻,喘息的越快身子就越軟,眼前的一切也漸漸模糊起來,她身子如同醉酒般,搖搖晃晃,然後踉跄幾步就往地上摔去。
比丘尼暈厥過去,躲藏在窗外的人這才翻身躍入屋中,他憋住一口氣,打開舍利匣的仰蓮蓋子,滅掉裡面燃着的香篆。
然後走到比丘尼面前,從懷中掏出一塊沾了藥粉的帕子,捂住比丘尼的口鼻,确保她不會在半途醒來。
接着他将人順出窗子,将舍利匣用布包起來綁在後背上,這才又經窗子出去,為了謹慎起見,他又将窗子敞開得更大,這樣舍利匣燃起的迷香片刻之後就能散盡,不會留下任何痕迹。
做完所有事,他這才扯下覆在臉上的布巾,深吸一口氣,再緩緩吐出。月光剛好落在他的臉上,湯興謹慎地向四周看看,重新戴上布巾,扛起了那比丘尼往寺廟後山去。
湯興其實不知曉大娘子為何讓他們盯着雲栖寺,直到他今晚偷聽到兩個比丘尼的談話,才知曉這兩個比丘尼身上居然有人命官司,不是什麼好人,他将消息傳出寺廟,很快就得到了大娘子的吩咐。
接下來,湯興就發現,大娘子提前讓他準備的舍利匣和迷藥都派上了用場。
而且,按照大娘子的安排,今晚到這裡,才僅僅是個開始。
……
比丘尼走後,明真師太重新坐在蒲團上念經,可無論如何就是無法靜下心來。知曉比丘尼不會那麼快回到寺中,她開始并沒着急,可随着時間慢慢推移,一直不見比丘尼回轉,她就越來越焦躁。
明真師太終于忍耐不住,決定去比丘尼的禅房看一看。
寺裡一片漆黑,明真師太仗着膽子前行,比丘尼的禅房與她的禅房有一段距離,平日裡還不覺得如何,現在發現如何也走不到頭。
之所以讓比丘尼住在此處,因為這裡不遠有個地窖,她們在裡面藏匿了供奉給教中的财物。
明真師太正想着,目光向地窖方向看去,隻見月光下有條人影一晃而過。明真師太吓了一跳,慌忙躲到一旁,等到心情平複一些,她才仗着膽子再次向那邊張望。
盯着瞧了許久,她終于看清楚,地窖前有兩個人,他們正合力将地窖中的财物取了出來。
明真師太一顆心要躍出嗓子眼。
隻有教中弟子才知曉在哪裡放了财物。
難不成,他們是教中人?
想到這一點,她就覺得更可怕。
既然來取東西,為何不告訴她,要這般偷偷摸摸的行事?
當然也可能是有人背叛了聖教,與外面人勾結取得财物。
可為何偏偏是在今天?在她向教中求救之後出現?
按理說比丘尼每晚都會盯着這邊的情形,可是比丘尼卻沒有任何動靜,莫非……她還沒回來?
那些人是知曉比丘尼不在寺中?
種種疑問讓明真師太想去比丘尼的住處看一看,思量許久之後,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。無論取走财物的是什麼人,若是發現了她,定會取了她的性命。
丢了财物還能再取,命卻隻有一條。
特别是在不知曉對方身份的情形下,萬一比丘尼與他們勾結在一起,她過去豈非是自投羅網?
這樣想着,明真師太偷偷向後退去,發現身後的人沒追過來,她這才徹底撒開腿狂奔。
現在她隻想回到禅房裡,安靜地想一想前因後果。
今晚的一切,絕不是偶然。
明真師太打開禅室的門,走進去之後立即将門關好,黑暗中,她靠在門闆上劇烈地喘息,半晌才漸漸平靜下來。
沒有了方才的慌張,她終于能思量些别的。
然而她并不是去回想方才看到的種種,因為恐懼突然将她整個人都籠罩。
她離開禅室的時候,并沒有吹熄桌案上的油燈,可現在目光所及之處,卻漆黑一片。
有人來過她的禅室。
明真師太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,轉身就要逃走,可是手才摸到了門闆,就聽到身後傳來動靜,緊接着她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脖頸上。
那東西收緊,将她整個人向後拖去,突如其來的襲擊,讓她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,隻能竭盡全力地掙紮。
随着布條纏繞的時間越來越長,明真師太愈發喘不過氣來,正當她整個人漸漸脫力之時。
眼前出現了一道人影,緊接着一個聲音響起:“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,你為聖教所做之事,聖教會記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