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記酒坊内，不時有人進出打酒，一位酒客打了酒後，沒有急着走，而是拉扯起閑話來。

　　 “掌櫃的，你這酒賣得有些貴啊！”

　　 林掌櫃呵呵一笑，并不以為意，對于普通人來說，酒價确實不便宜，但對于好酒的人來說，酒價再貴，那也少不了這一口，開門做生意，什麼樣的客人都能碰得到，讨價還價的也不是沒有。

　　 “誰家的酒也都不便宜，要說我們家的酒，那也沒貴到哪裡去，而且我們這酒夠好啊，滿縣城裡的酒坊，也沒有誰的酒，比我們酒坊的酒還強吧！”

　　 說起這話時，他也是頗為得意的，隻要東西夠好，就不怕沒有生意。

　　 那酒客也呵呵一笑道：“以前你說這話，我還真沒法反駁你，但現在嘛，要說你家的酒最好，那還真不一定了。”

　　 林掌櫃聽得一曬，做這一行幾十年，他可不是外行人，豈能被人随便幾句話就糊弄了去。

　　 也不生氣，隻笑着問了一句：“這話怎麼說？”

　　 “前兒我喝過一種酒，那酒的色澤十分清亮，瞧着跟白開水似的，但酒卻極為香醇，上等的烈酒，一口下去，渾身都熱起來……啧啧，那樣的酒，我也是頭一回喝。”

　　 聽到這話，林掌櫃眼眸微挑，問道：“那酒是從别處得來的吧，我們縣城就沒這樣的酒，真要是你說的那種好酒，做貢品都使得了。”

　　 他思量着，那樣色澤清亮的酒，怕也隻有貴人才能喝得起了。

　　 倒沒有懷疑對方說假話，天下之大，什麼樣的好酒沒有，他再如何也隻是個小小酒坊的掌櫃，在縣城還似模似樣，但要換到别處，那就不夠看了，有些東西也不是他這樣身份的人能見得到的。

　　 雖說有些傲氣吧，但也隻能在普通人面前擺擺樣子，但對于那些他觸及不到的人，就真什麼也不是了。

　　 酒客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别說，還真不是别處得來的，那就是我們縣城裡的人家，自個釀出來的酒，聽說價格也不便宜，比你這兒的酒貴上十文錢呢，但我思量着，那樣的好酒，隻貴了十文錢，算起來其實是很便宜了。”

　　 畢竟什麼酒是什麼價嘛，那樣的品質的酒，才賣六十文，真心不貴了，也就是人家釀出來的酒不多，不然他都想能囤積些放在家裡慢慢喝。

　　 林掌櫃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，若是别處來的酒，也就那點的量，對自家酒坊完全沒影響，但若是縣城裡的人釀出這樣的酒，還往外售賣的話，對酒坊的生意必然會有所影響了。

　　 “你說真的假的？”他有些懷疑的問道。

　　 畢竟縣城裡這麼多年來，就那幾家酒坊，都是老行當了，突然冒出個新酒坊，這不是很奇怪嗎？

　　 “當然是真的，我騙你幹嘛。”

　　 盯着人仔細瞧了幾眼，林掌櫃開口道：“那你跟我說，那酒坊開在哪兒，我去買些酒回來嘗嘗，看是不是你說的那樣好。”

　　 他就不信了，還真有新冒出來的家夥，釀出來的酒，比自家酒坊的還要強。

　　 “那酒坊還沒開起來，沒有對外賣酒，真要開起來了，我也不來你這裡買酒喝了，即便是貴一些，但那樣的好酒，買來也很劃算啊！”

　　 這一臉期盼着對方趕緊賣酒的樣子，看在林掌櫃的眼中，就覺得分外紮眼。

　　 “原來還沒有開起來啊，但這酒倒是傳出來了。”

　　 “嘿嘿，那酒聽說是在一家小飯館裡賣，除了相熟的人能整壇買，别人的人隻能去吃飯的時候，可以買些散酒喝喝，隻是最近好像又沒貨了，得等那酒坊開起來，才有酒喝。”

　　 說到這個，酒客也是搖頭歎氣，他都準備去那家小飯館吃飯了，哪知道又聽說人家根本就沒酒了，沒能多喝上幾杯，就覺得分外遺憾，隻能等着人家酒坊開起來時，再去打酒來喝吧！

　　 “這樣啊，那等酒坊開起來，我也去買些酒來嘗嘗，看是不是真有你說的那樣好。”林掌櫃淡淡說道。

　　 “嘗過你就知道味道了，我也是喝幾十年酒的人，還能品不出好壞，不過那邊的酒坊若是開起來，以後我可能就不來你這邊打酒喝了……”

　　 那酒客說着，便朝他們揮了下手，朝着外面走了去。

　　 林掌櫃盯着那人的背影，看了好一陣子。

　　 旁邊夥計瞧着這情形，湊過來問了一聲：“掌櫃，他說真的假的？”

　　 釀酒那可是門手藝，可能不少人都知道酒是怎麼釀的，但能釀出好酒的人可不多，沒有幾十年的手藝，能釀出什麼好酒來，他們這些做夥計的，也偷摸着自個釀過酒，但那酒味道喝着，還真不咋樣，跟酒坊裡出的酒，完全不能比。

　　 “真的假的，誰知道呢，酒鬼的話，怕也沒幾分可信度。”

　　 話是這麼說，但林掌櫃面上的神色，仍是不太好看，雖說酒鬼的話不可信，但那酒鬼說得似模似樣的，特别是形容那酒如何如何的，講得那樣真，沒有這樣的酒，他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。

　　 這還不是最讓他生氣的，而是那酒鬼最後說的那句，以後可能不來他們鋪子打酒的話，這多影響生意啊！

　　 多一家酒坊，那必然就會搶不少生意走，而那酒坊出的酒，品質還特别好，那就更搶生意了。

　　 “可他不是說，酒坊很快就要開張，這應該不是假話吧！”夥計覺得，人家沒理由騙他們，而且說這些，也并不是為了還些酒價。

　　 林掌櫃頓時面色沉沉，盯着夥計看了一眼，道：“你去城裡各處打聽一下，看看哪裡有酒坊開張的消息。”

　　 夥計聞言，頓時撓了撓頭，城裡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的，他上哪兒去打聽人家酒坊開張的消息，沒有人指路，他就跟無頭蒼蠅亂撞不成？

　　 見他面上露出些茫然的神色，林掌櫃頓覺氣結，這可真就是個蠢貨，你要不知道地方，還不能找剛才那酒鬼去打聽一二嗎，這都還要他來教，怎麼就能蠢笨成這樣。

　　 瞪了夥計一眼，指着門外道：“剛才那人，趕緊追過去問問，不就什麼都清楚了。”

　　 “啊，掌櫃你說得是，小的這就去。”夥計頓時一臉恍然，就說嘛，也不能讓他滿城亂竄着去找吧！

　　 人頓時匆匆跑出門去。

　　 沒過多大會兒，夥計便一頭是汗的跑了回來。

　　 “掌櫃，小的都打聽清楚了，說是在碼頭那邊的小飯館，飯館的斜對面就開酒坊，隻是現在還沒開起來，需得先整鋪子，整好就可以開張了……”

　　 夥計将打聽到的消息，一五一十的與掌櫃說了個清楚。

　　 聽到這些話，林掌櫃微蹙了下眉，問道：“你确定他沒有騙你，知道碼頭那邊是什麼地兒嗎，那一整條酒來來往往的，都是些賣苦力的人，稍微有點身份的人，都不會往那條街去，沒得失了身份。”

　　 主要是野蠻人太多，怕被人不小心沖撞，而且那些幹苦力的漢子，通常也不怎麼講道理，總之就是，正經人一般都不往那條街去。

　　 但鋪子卻是開在那條街上的，做的那必然就是苦力的生意，在那位置開酒坊，酒能好賣才是怪事，他也不确定，這開酒坊的人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，開門做生意，就圖生意好能賺錢，但鋪子開在那一片，這能賺什麼錢？

　　 他就很想不通了，能開得起酒坊的人，必然不會是什麼都不懂的人才是。

　　 “應該是真的吧，沒什麼好騙的吧，而且還說什麼小飯館，說得清清楚楚的！”夥計有些發懵，打聽來的絕對沒有錯，但他仔細想想，也覺得有些不合理。

　　 “若是沒有出錯，那酒坊開在那條街上，想必這酒坊的主人，是相當的自信，即便開在那樣的地方，也不擔心酒會賣不出去，酒真那樣好，隔得老遠怕也有人願意去買。”說着這話，林掌櫃的臉色就越發不好看了。

　　 雖然沒有全信那酒鬼的話，但聽着他形容那酒如何的好，還是讓他聽進心裡去了，真要有那樣的好酒，價格翻個倍也會有好酒的人願意買，更别提隻是貴了十文錢而已，真要是那樣，自家酒坊的生意，真要受影響了。

　　 “你去那邊的鋪子看看，是不是真有家酒坊要開業了。”

　　 夥計一聽，立馬就點頭應聲：“是，小的這就去。”

　　 看着人出門，林掌櫃深深吸了口氣，心裡遍數了城中幾戶釀酒的人家，也實在想不出，這新冒出來的，倒底是哪一家的，但又覺得，應該不是城中所知的那些人家，不然再不濟，也不至于跑到碼頭那條街去開鋪子，沒得有失身份。

　　 在什麼位置開鋪子，那也是有講究的，做那些窮鬼生意，能是什麼有身份的人？

　　 夥計跑了一趟，從外面回來。

　　 林掌櫃正等着呢，看到他回來，連忙就走過去詢問起來。

　　 “怎麼樣，是不是真有家酒坊要開業？”

　　 夥計跑得一頭是汗，嘴裡有些發幹，還有些氣喘，但見掌櫃的問起，也顧不得别的，趕緊就回道。

　　 “确實是有家小飯館，那小飯館斜對面就有家鋪子，正準備開業，小的去問了幾句，聽說是要開酒坊。”

　　 “還真是啊，那有沒有帶些酒回來？”

　　 林掌櫃現在就有些心急，想知道那酒是不是真有人說的那麼好，若是的話，那酒坊的生意可怎麼是好，豈不全被人家搶光了。

　　 頓時就有些心急起來。

　　 “沒有酒，小的問了酒坊那邊，說是還沒開業，沒有酒賣，又去了趟小飯館，也說店裡沒酒了，要喝酒得等上幾日。”夥計心裡也挺好奇的，做這一行，他對酒也比較了解，想知道那倒底是什麼樣的好酒，光聽人說起，就覺得有些心癢癢的。

　　 “怎麼就沒有酒了呢，這還做什麼生意？”

　　 林掌櫃就覺得生氣，對方的信息，一點也沒了解到，他還怎麼想對策，當然，也不能說一點沒了解，他還是知道那要開酒坊了不是。

　　 “知道那酒坊的東家是什麼人嗎？”他又趕緊問道。

　　 “這倒是有聽說，是那小飯館的老闆娘，一個女人家，模樣長得怪好看的，說話也很和氣，人沒見着，都是聽人說的。”夥計抓了抓頭。

　　 他也有些意外，沒想到那酒坊的東家，居然會是個女人家，而且那酒也是那老闆娘釀出來的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，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手藝，想想他自個，做這行也好些年，但釀出來的酒，不是酸就是澀，根本不好喝，而人家年紀輕輕，就已經有一手好手藝了，真是不能比。

　　 林掌櫃聽着這話，都有些驚了：“你說什麼，那酒坊的東家，是個女人家？”

　　 心裡想想，又覺得不太對，一個女人家，怎麼會跑到那條街去開酒坊，而且那條街的那些苦力，看着就不像什麼好人，她一個女人家……啧，怕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吧！

　　 “确實是個女人家，不止開酒坊，還開了家小飯館，那小飯館的生意着實好得緊，我從那門口路過，就見到不少人去吃飯，聽說味道極好，主要是價格賣得便宜，去吃過的人都誇好。”夥計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，那生意是真的很紅火啊！

　　 聽到這話，林掌櫃就不太當回事了：“賣得便宜嘛，自然就有人願意去吃了，要不怎麼叫小飯館，也就隻能做點窮人的生意，跟人家大酒樓，是完全沒得比的了。”

　　 “那當然沒法跟大酒樓比，大酒樓出入的，可都是有錢人。”夥計點頭應和道。

　　 “一個女人家抛頭露面的，想也不是什麼正經人，你就沒多打聽幾句，那女人是什麼來頭，怎麼就敢自己開鋪子做生意了，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靠山？”林掌櫃問道。

　　 夥計就有搖了搖頭：“隻打聽到這麼多，别的也打聽不出來，多是從那小飯館出來的食客，旁的人也未必知道什麼。”

　　 說完，他想了想，就又道：“掌櫃你也知道的，碼頭那邊也是有人管着的，聽說是左爺的地盤，敢在那裡開鋪子做生意的，都得左爺罩着的。”

　　 “哼，什麼爺不爺的，不就是個混混頭子嘛，也就是衙門不理會，要不然，他也能叫一聲爺？”林掌櫃一臉輕蔑，顯然十分瞧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