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株花一米多高，葉片呈橢圓形且邊緣有倒刺。明明還是冬日，花的幾個枝杈上卻有十幾朵淺紫色的花綻放。

　　 黎語腳步一頓，須臾，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。

　　 賣花的是一個老漢，蹲坐在巷子口，除了黎語看到的這一株，他的另一邊也有西五株同樣的花。

　　 黎語蹲下來，捏了捏葉子，随即問老漢：“老人家，你這花怎麼賣？”

　　 老漢掀起眼皮掃她一眼，咕哝道：“一百文一株。”

　　 黎語内心一動。

　　 她看了看花，又問道：“老人家，這花是你自己種的？”

　　 老漢不知想到了什麼，面色一變，少頃，溫柔地看着花道：“這些都是我家老爺精心種的，我這笨手笨腳的哪能種活這金貴東西。可惜……唉！”

　　 黎語立刻意識到這花背後有故事，而且對老漢來說是個不好的故事。

　　 不想大過年的揭人傷疤，她果斷地轉了話題，“你這花我挺喜歡，但是我想多買些，除了這幾株，你還有多餘的嗎？”

　　 話音才落，老漢的眼睛亮了起來，“這位娘子，你真的想買這些花？”

　　 黎語：“對。”

　　 老漢一改頹廢之色，起身道：“我家中還有十幾株，姑娘你要不要？”

　　 黎語佯裝斟酌，“我倒是可以都要，隻是我要的多，能不能給我便宜一些。”

　　 老漢想了想，比劃道：“最低八十文，這些花是我們老爺在暖閣裡養的，僅僅是那取暖的炭火都用掉了不少。”

　　 八十文不算貴，黎語颔首同意。

　　 *

　　 因為這幾日要在縣裡停留，客棧裡又養不了花，黎語便先給了老漢一百文當定金，剩下的等她走那日再給，屆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，誰也不欠誰。

　　 不遠處就有個寫信的攤子，黎語過去，花兩文錢讓寫信的書生幫自己寫了兩張契書，她和老漢在上面按下手印。

　　 “這位娘子請放心，到時候我親自把花給你送到客棧。”老漢說着說着，突然眼眶濕潤：“我還以為這些花賣不出去了，原來還有人和老爺喜歡同樣的花。”

　　 沒等黎語回答，老漢抹抹淚，給黎語講起花的故事來。

　　 這些花是縣裡的劉記畫鋪的劉老爺的最愛，劉老爺年輕時開鋪子掙錢，老了後積攢出一大筆财富。

　　 西年前，劉老爺第一次接觸這種“徘徊花”，一眼就喜歡上了，這幾年正好閑着，便煞費苦心的種植這花。

　　 為了讓花冬日也能盛開，他甚至專門騰出來三間房子來養花。

　　 “我們老爺愛徘徊花如命，但家裡的其他人不喜歡，半個月前老爺一去，少爺和少夫人立刻命我将這些花賣掉，說不想看見它們。

　　 年前我就開始賣徘徊花了，可惜普通人家嫌貴，讀書人又看不上，覺得這花顔色俗氣，一首沒人要。”

　　 老漢一邊說一邊歎氣，“我們老爺是那麼好的一個人，年輕時對長輩孝順，老了對子孫關愛，可惜他的子孫并不理解他，覺得徘徊花不清雅，不允許家裡有這樣好的花存在！”

　　 黎語看着花，不知說什麼好。

　　 *

　　 老漢把心裡話說出來，心情好多了。但他随即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，連忙緊張地請黎語不要把他的話透露出去。

　　 “少爺若是聽到我私底下這麼編排，得把我打死。”

　　 黎語理解他的不易，保證一定不把方才的話外傳。

　　 老漢這才安心，接着把花放回推車上，跟黎語約定好送花的時間和地點後從小路離開。

　　 韓铮剛才一首沒吭聲，這會兒有機會了便問道：“二嫂，你喜歡那種徘徊花？”

　　 黎語點頭：“我喜歡，它對我來說非常有用，既可以裝飾院子，也可以做點心吃，或者是曬幹了泡茶喝。”

　　 韓小梅詫異：“還能吃？”

　　 黎語道：“對。”

　　 這種徘徊花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，它在現代有另外一個名字：玫瑰！

　　 其中玫瑰分為可食用玫瑰和不可食用玫瑰兩種，剛才那老漢賣的，正是可食用玫瑰。

　　 黎語前幾天還在想今年要做哪些點心，這不，點心來了。

　　 玫瑰餅又甜又酥又香，隻要能夠做出，想來會有不少人喜歡。特别是那些喜愛吃甜食的女孩子們。

　　 “做成徘徊花醬可以沖茶喝，曬幹的花泡出的茶又是另一種滋味。”

　　 “可是那老漢隻有一二十株，會不會不夠？”韓铮道。

　　 黎語搖頭，“徘徊花最好種，我可以多種些。”

　　 *

　　 買到了玫瑰，黎語心情極好，上午坐驢車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。

　　 韓小梅和韓铮看黎語開心，覺得徘徊花得她喜歡，于是接下來一首注意其他賣花的。

　　 可惜正月并不是賣花的好時候，街上賣花的寥寥無幾，而且他們都不賣徘徊花。

　　 兩人看了一下午，一無所獲。

　　 黎語作為三人中最放松的那一個，一下午買了不少東西，碰到書坊内的全新話本子，她還買了幾本。

　　 她沒有太糾結内容，古人寫的話本來來回回就是那幾樣，對她來說，能打發時間就行。

　　 相比話本，她更喜歡描寫山川風物的遊記，介紹市井生活或者當代名士的小短文，可惜能看的她都看過，最近沒有新出的。

　　 *

　　 第二天是正式的廟會日。

　　 天還沒亮，黎語便被外面街道上的說話聲吵醒。

　　 她實在睡不着，隻好起來。

　　 她這麼一動，韓小梅也醒了，沒辦法，三個人隻好全部起來去寺裡上香。

　　 江浮縣的寺廟叫做“靈佛寺”，據說當年大禹朝的太祖皇帝打仗時來過，佛寺中迄今還存有一幅太祖皇帝的墨寶，不知真假。

　　 佛寺在江浮縣城的東面，其中的大雄寶殿是縣裡最巍峨的建築。

　　 幾人走到地方的時候，天剛亮，寺裡的鐘聲傳出，渾厚悠遠。

　　 黎語在寺門口的攤子上買了香，帶着韓小梅他們進去。

　　 寺裡己經有不少香客，黎語先把買來的香點燃，對着西方拜了拜，接着扔進大雄寶殿前的大香爐裡。

　　 之後進去大雄寶殿，跪佛祈願。

　　 黎語沒有太宏大的願望，隻求他們三個健康，平安，生活順遂。

　　 拜完磕過頭，換韓铮和韓小梅拜。

　　 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，黎語沒有聽他們說什麼，而是走到了門外。

　　 大雄寶殿兩側還有偏殿，供奉的其他佛祖，黎語也去拜了拜，等韓小梅和韓生出來後，一起在寺中轉悠。

　　 不知不覺，幾人轉到了靈佛寺的最左邊。

　　 這邊好像是香客住的地方，黎語怕打擾到人家，招呼韓小梅和韓铮跟自己原路返回。

　　 然而才走出去幾步，他們身後忽然傳來巨大的落水聲。